之所以要等上千年,倒也不是因为孑孤多有耐心。
而是祂必须得等。
毕竟,纯净之体不是说能降生就能降生的。
或者说,路小堇本就是不应该降生的。
是孑孤费尽心思才让她存活于世,所以孑孤说,她是为祂而生的。
祂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她是作为器皿而生的。
她为祂而生,也得为祂而死。
“原来,是这样啊。”
这才是,无心崖底怪物看司空公麟时,眼神里会有贪婪的原因。
——祂看上了司空公麟的身体,想要夺舍。
一旦夺舍,祂或许就能随意在人间走动,而不被天道所约束了。
路小堇脖子喷出太多血,失血过多的她,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孑孤,从那一抹白光中走了出来。
虽然她意识不清,却也能看到,孑孤冰冷的眼神,和强烈的杀意。
“小新娘,你不太乖啊。”
路小堇想啊,屠夫杀猪时,猪如果求生欲太强烈,死活挣扎着不愿去死的话,屠夫大约也会说上一句:
“这只猪,不太乖啊。”
猪嘛,就该乖乖被养着。
然后乖乖去死。
不许觉醒,不许逃走,也不许反抗。
毕竟,屠夫在没动手之前,还是将这头猪养得不错的。
一如,孑孤在路小堇没反抗之前,态度也还是很温和的。
神灵高高在上,哪怕只是对路小堇施舍那么一点点的耐心,也已经是付出得太多了,路小堇就该感激涕零。
怎么还敢有反抗和怀疑的心思呢?
“小新娘,你这样怀疑吾,吾是会生气的。”
孑孤走向路小堇,指尖点在路小堇的额头上。
一股暖流,从额头一点一点蔓延进经脉,一点一点修复着路小堇的身体。
但太晚了。
路小堇活不了了。
孑孤在生气?
路小堇老心疼了。
她失去的只是一条命,但神灵失去的是好心情啊!
她怎么能这样坏呢?
路小堇满心都是对孑孤的心疼,然后张嘴,狠狠啐了他一口血唾沫。
“生你**的气!记住,老子迟早有一天弄死你!”
不就是弑神吗?
她弑过一次,弑过第二次,便能弑第三次!
总有一天,她能做到,让他死,而她不死!
实则,路小堇这话没说出口。
没办法,她的脖子断了,发不出声音,看似骂骂咧咧,实则只能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唾沫。
大约是察觉到救不活路小堇了,孑孤眼底满是烦躁,却不得不温和以待:
“小新娘,你为何总要信其他人,而不信吾呢?”
路小堇不信任何人。
她只信她自己!
失血过多。
嘎。
*
路小堇睁开眼。
她正扒拉着岸边,浑身冰凉。
极致的寒冷,和死亡的极致痛楚,席卷而来,叫她险些昏死过去。
但身体的自愈能力是强大的。
便是她痛得都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身体依旧会凭借本能往上爬,爬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蜷缩成一团。
身体在渐渐回暖,痛楚也在慢慢散去。
“过来——”
“纯净之体,吾感受到你了——”
“过来——”
路小堇爬了起来,看向藤蔓上的桃子脸。
她终于明白,为何原文中,原主能召唤邪神降临人间了。
——根本就不是召唤,而是被夺舍。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殷千君等人,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杀她了。
——邪神不能降临人间。
现在虽然也有怪物寄生在修仙界,但天道一旦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还是能压制住怪物的生长,维持人间的平衡。
但邪神不行。
天道阻止不了邪神。
届时,人间真的会成为炼狱。
“为什么啊?”
既然她走的是一条必死的路,不论是继续吞噬,还是不继续吞噬,她都不得善终。
——要么,死在殷千君等人的手里。
——要么,死在邪神的手里。
那原主为什么还要她成为邪神的新娘,指引她去吞噬神迹?
“这就是,我自己为我自己选的路?”
可哪有人,会千方百计,为自己选择一条死路的?
“过来——”
路小堇抬眸,看向那张满是贪恋的桃子脸,有些失神。
她真要继续吞噬下去吗?
她不要!
她不要为任何人而活,也不要为任何神灵而活!
她只是路小堇!
不是等着被邪神夺舍的器皿!
她以前没有退路,但现在有了。
——建木为她准备了一条退路。
——因为那位天子的心软,他用自己的死,为她铺了一条退路。
——唯一的退路。
“怎么办……”
路小堇想退,但她不能退。
那是建木的命。
可不退,她会死,人间也会成为一片炼狱。
该怎么办。
她怎么就会走到了这一步?
“吞噬。”
突然,她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原主的声音。
声音里,没有催促,只有平静。
“我选的路,从不是为邪神牺牲。”
原主就是她。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灵魂都是一样的。
她便是再怎么愚蠢,也绝不可能沦为邪神的走狗,甚至强迫自己转世,完成对邪神的献祭。
“祂无法夺舍你。”
路小堇睫羽微颤。
无法夺舍?
意思是,即使她吞噬了所有的神迹,孑孤也不可能夺舍成功,降临人间?
还是说,她能反过来吞噬孑孤?
对啊,她和孑孤结的是生死契。
死的人,未必会是她!
一旦吞噬了孑孤,她也就有了吞噬其他怪物的能力,然后成神,净化人间!
这才是原主真正要她走的那条路!
她得赢!
必须得赢!
“我明白了。”
路小堇平复下来,一步步走向桃子脸,想尝试自己去吞噬。
“过来——”
“来,献出一滴血,给吾自由,吾自由了,你也就自由了。”
路小堇伸出手,想要抓住桃子脸吞噬。
但不行。
在靠近桃子脸的瞬间,她再次感觉到了精神的迷失。
“我的——”
“我的——”
可就在她彻底迷失时,透明的大树散发一丝白光,钻进了路小堇的额间,强行使她清醒了过来。
几乎是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她就拔出刀子,抹掉了自己的脖子。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棵透明的树,散发出了温和的光。
圣洁,明亮。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