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邶国的第一城。
若不是皇帝定国都在上京,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一国之首城。
民间还有句俗语:百官所在是上京,万富齐聚是渝安。说的就是这座以商闻名天下的城池。
因为渝安是连接天下商路的特殊,它也被称为邶国不夜城。一入夜就可看到,夜幕下的渝安,在各个街道上,在开着门做着入夜生意的商铺的屋檐上,或是行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行人手中的各色灯笼的火光下,宛如白昼。
因为不夜二字,渝安的宵禁也是极其晚,所以也吸引着无数从天南地北,慕名而来的游者。等到所有人都尽兴了,商铺陆续闭门了,都已是寅时。
而现在夜幕才刚刚开始。
渝安城里的街道相互连接,行人众多,所以太华背着那巨大的葫芦十分惹人注目。但是又都碍于他穿着道袍,没人敢上去搭话。除非他去问。
“贫道太华有礼了。”
太华在一个巷口处,对着一名青年问道。
“湘玉有礼了,见过太华仙长。”
青年的五官十分精致,面相的轮廓也是足够有型,一身黑色薄薄锦丝圆领袍,腰间一条紫色丝帛绅带。
他抬起起双手,虎口处捏着一把小扇。宽大的袖口随着他对太华还礼垂立,挡住了腰间缠着的一块双鱼玉佩。
“不知道此次太华道长莅临渝安是有什么事吗?”名为湘玉的男子面带微笑,好似一缕清风,淡雅至极。
“我跟一个朋友来的,但是他走丢了。这不刚好碰见你嘛!你们派人帮我找找吗?”太华明显有些焦急,说话间他不断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可以,不知道仙长的朋友长什么样子?穿的什么?”湘玉也看出太华的焦急,连忙询问着道仪生的样貌和穿着。
“儒士青衫,三十岁左右,跟差不多,长的都很精致。就是看上去呆了点。”太华听到湘玉问他道仪生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因为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怎么在意过,只是知道他长得好看,所以湘玉问他的时候,他也说不上来。
“明白了。”湘玉挑了一下眉头,笑了笑。然后对着巷子对面的一个铺子前,正面对他们的另一名招手示意。
青年见状立马走了过来,对着他躬身行礼道:“公子。”
湘玉看了一眼一眼青年,又看了焦急的太华,严肃地开口道:“照我的样子去找個人,一身儒士青衫,眼神里看着有些青涩,不经世事。”
湘玉说完,青年楞了一下。他看着湘玉的样子,“嘶”了一声了,“公子,老爷这是又在外面接了个公子回来吗?”
“你又瞎说什么呢?赶紧去!”男子的话一出口,太华也愣了一下。湘玉闻言也是翻了白眼。
“哦,”男子转身刚走两步,他困惑的又走了回来。湘玉见状问道:“你又怎么了?”
“不是,那人多高啊?”男子问道。
湘玉不语,他看着太华,太华立马答道:“六尺二寸左右。”
“明白了。”男子得到太华的回答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了。
太华和湘玉看着男子离开后,湘玉回过头看着焦急的太华问道:“您这朋友是什么人啊?自打我认识您以来,可从未见过您这么慌张。”
“唉,是只树妖。”太坏叹着气,一想到道仪生就是满脸的无奈。
“树妖?”湘玉惊讶的看着他,“您还真是跟其他道士不一样啊。”他说着,一边往前走,太华也跟在他的身边,“别的道士都是遇妖捉妖,您倒好,跟妖做起朋友了。”
“无有其类。”太华叹息道。
“行吧。您修的道咱不懂。”湘玉抿了抿嘴,手里拿着小扇子不断晃动着,“对了,您还没跟我说,您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太华道:“云游。”
湘玉蹙眉:“就云游?”
太华道:“不然呢?”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您以前来渝安不是捉妖,就是驱鬼的。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还不是我那朋友。他刚修成人身不久,我想带他出来见见世面,看看这人间。要说见尽人间,只有渝安这一个地方,不用费那些路程就可以见尽这世间一切荒唐。”
太华说的有些沉默。一旁的湘玉也是听得沉默。
可事实就是如此。
外表华丽有多华丽,内里就有多肮脏。
“他不是妖吗?你带他见这些作甚?”他问道。
“是妖,但是也人啊。他来着人间,总不能一直保持着他那妖性吧。虽说是妖,但来到人间想要和人相处,那就要守人间的规矩。不然,还不知道他要闯多少祸。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身边,他惹了祸,我也难逃其咎。毕竟我把他带到人间来的,总要引导他。”
太华心里着道仪生,也和湘玉说着真心话。
他与湘玉相识也算有些年头。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没出生,而他的名字湘玉却是他起的。
湘,山水之意。而从衣着上来说,领是一座山,袖是两江水。他们家当初为渝安首富,也把握着邶国商路的命脉,只要有他们坐镇渝安,天上商人自然纷纷而来,也以他们为首。
玉,存于山水石块之间之美石,需打磨,需万般雕琢后,才可称其为玉。
湘玉此名当初也是万般精算之后才确认。也因此凡是只要云游,只要路过附近,他就一定会来渝安。
只是这些年每次来,不是捉妖,就是捉妖。从来没有好好在此处停留过。
而这次带道仪生一是为了见见世面。也是为了一点私心。
“也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亦有自然之道法;吸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灵性大成,化身成人,或可称其为妖。”
“人也是万物之一,也需要引导方能走上正途。只是可惜,我那老爹怎么就没能早点遇见您呢?”
湘玉说着,拿着小扇戳着自己的额头。满脸的无奈和嫌弃。
“我刚才听你你那人说,你爹又接了过公子回来?”太华问道。
湘玉苦不堪言:“对啊!真不知道我那老爹年轻的时候跟多少女人有过。我现在在家里已经是年纪最小的了,莫名其妙的多了几个哥哥,也是头疼。你说我爹要是早点遇见你该多好。”
太华忽然一笑,他说:“你爹要是早点遇见我,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啊。以前的渝安就是小镇子。现在伱看看,天下第一商城!再说了,你爹早些年要是遇见我,还不一定有你。”
“仙长真会说笑。”
虽说湘玉已经派人去找了道仪生了,可是太华还是不放心,一边跟着他说话,同时也在渝安的各个街道和有些巷子里看着。毫无例外,没有他的踪迹。
太华担心道仪生刚化身不久,在渝安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受到什么刺激,露了真身到可就麻烦了。
他也在心里责怪着自己,要是自己把他看紧点,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这个局面了。
不过好在湘玉家大业大,人手也多,最后他们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柳树石桥前找到了他。
“公子,您看是不是他。”
湘玉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和自己一起站在柳树下的太华。
太华看着站在桥头的,盯着水里的月亮的道仪生也是松了口气,“多谢。”
“仙长客气了。”湘玉微笑回礼,“对了,我刚才让人为你们准备了屋子,你们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太华笑道:“不用了,我跟他就住在客栈里就行。”
“那你们这段时间是不是要在渝安待上一段时间啊?”他问道。
太华答道:“是。”
“这样,我一会留个人。等你们说完了,跟着他走。这段时间,你们在渝安所有的银钱我来出。”
湘玉财大气粗的说着。太华也不好拒绝,也就只能答应,“那就谢过了。”
“客气什么,”湘玉面对着太华,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笑道:“有时候您和他带家里来看看我爹,他天天念着您,念的我头疼。”
太华答道:“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湘玉说着,负着双手就往院原路回去。其余人见状也是纷纷离开。只留下一直站在两人一边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
道仪生站在桥边,面色有些难过的盯着荡漾的水里不停晃动的圆月。他心里想着刚进城就被人诬陷的事情。也有些抱怨的想着太华:这家伙居然抛下我一个人就走了。等会他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也是好在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要被那妇人打了。真是莫名其妙,又没说不付钱。
“在想什么呢?”忽然太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诧异地“嗯”了一声,撇过头看着太华,忽的他皱起眉头,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委屈地质问着他:“你怎么一进城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了?你什么意思?”
太华笑着:“谁让你乱跑的?”
他听着太华的话,一下就把手放了下去。然后继续盯着水里的圆月。
他心里虽然想着要“收拾”太华,可实际上却只是质问。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能全怪他,只能说自己没见过这些,太过于好奇,没能忍住跟他走散了。
“行了,没事就行。”太华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安慰着他。
可是道仪生并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想着什么,他说:“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只是对这些太好奇了。”
他向太华解释着:“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跟在你的身边好像除了给你惹麻烦,也帮不了什么忙。”
“想什么呢?”太华拍了一下他的头,“你一个人回去觉得我会放心吗?让你回去我不也还得回去,这太麻烦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只要不乱跑就行。”
太华看着道仪生笑了笑,见他不说话,于是只好把背上的葫芦放了下来。他取下葫盖,一道白烟顷刻而起。
这道白烟是之前他用来找道仪生的,结果谁能想到误打误撞遇到了湘玉。
白烟出来之后,他又将葫盖盖上。然后对着白烟嘴里念着什么。
道仪生见状,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太华不说话,而是看着白烟变成一个一根树枝,最后弯成一个圈,变成了一个手镯的模样。
他拿起手镯,递给道仪生,“你把这个带在身上,就算你跟着我再走丢了我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这样你也就不用回去了。再说了你化身之后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得好好玩玩,看看这人间?”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太华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就在那陪着他一起看着水里的月亮。
过了一会,道仪生抬起头看着太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那边有卖香囊的,想买一个来着。”
太华记得,只是那妇人看着有点难说话。但是也能理解,毕竟钱都在自己这里。
他想了想,重新背起葫芦,对着他说道:“走吧。”
“去哪?”道仪生问道。
“去给你买个香囊。”他对着道仪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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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五十文,您拿好。”妇人的香囊摊子上,她赔笑着将之前的玉兰香囊递给太华,嘴里还不停的道着歉,“道长,真是对不起。是老妇一时糊涂,您可别跟魏家的人告我们。”
太华将数好的铜钱递给妇人,皱着眉头问道:“我这朋友的钱都在我这,之前的事情也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我告什么状?”
妇人闻言,也是蹙着眉头。他这将香囊递给道仪生的太华,上下打量了着他,穿着道袍没错啊!她心里有些慌张,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您别说笑了,跟我们这些人道什么歉啊。只要您跟魏家说今天的事,这个香囊我也就送您了。”
她说着,又不舍的把刚收到的香囊钱递到太华面前。
一旁的道仪生觉得奇怪,他开口问道:“魏家?这个魏家怎么了吗?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挺怕他们啊?”
妇人眉头紧蹙,她看着说话的道仪生困惑的问了一句,“你们不是魏家请来的道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