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平安闻言点点头,之后船家也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念着两句诗: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
“道长,到了。您小心些。”小舟在船家的念诗声中慢慢靠岸,平安也会背起箧笥来到岸上。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林木,心里藏着一阵激动和忧伤。几年前他和师父就是在这片林中分开的。如今再次来到这,又想到一会就可以看见师父了,心里百感交集。
他背着不算重的箧笥,在秋分黄叶里迈出了去往蓬莱的第一步。
林中的小破庙里,还是以前的模样,基本上没怎么变过。如果非要说什么变了的话,那就是时间。
时间把它身上岁月的痕迹又刻的重了些。庙里那棵树已经长不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地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就连供殿里的供桌和放着泥像的台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地也是,看着就像是被人洒扫过一样。
不一会,一辆独轮木车停在了破庙门外,一个身影先是背对着半开的庙门,他将手放进车里像是在拿什么。
从他身后看,个子挺高,有些壮实,衣服是粗布麻衣那种。他有些吃力从车里提出一个木桶,桶里装了满满一桶水。
他转身,是一个长得有些粗犷,脸上满是胡茬的青年男子,不过从他清澈的眼神里还是能够看出一丝憨意。只见他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一张泛黄的抹布走进庙里,然后把桌子和泥像台子又给擦了一遍。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松了口气,然后朝着门外看去,不过好像没有看见他要看见的,于是有些失落的低着头玩弄着手里抹布。
“不是说他今天会到这里来吗?”他低声呢喃着,只不过他的声音和他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身子结实,有点小壮可声音听起来却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男子名叫杨子福,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心智却像個孩童一般,或许也是因为心智不全的原因,所以看上去才像是个青年。
“福哥,走了。”门外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杨子福听到声音,回了一句,“等一下,还有个人没来。”
“什么人啊?”男子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他从门那边探出头两只眼睛困惑的看着他迟疑道:“这次不就我们三个人出的门吗?哪里还有人?”
“不是。”杨子福有些着急了,他跺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很是难过的,结结巴巴的跟他说着:“他...他...他要...来了.....”
“他?”男子更是困惑了,“什么他啊?福哥,你不会又在乱想些什么吧。”
“没....没有...有,”杨子福一紧张或是着急的时候说话就会结巴,但男子觉得他有些胡闹于是就走进去,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虽然杨子福心智不全,可力气不小,他一把推开男子,磕磕绊绊的继续说着:“昨...昨天有个仙....仙人....跟我说....他....他要来了....”
杨子福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来,他双眼呆呆的盯着庙门那边,一动不动。
男子被杨子福推开之后险些没有站稳,当他听到仙人二字的时候他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果然又胡思乱想了。
他再次来到杨子福身边,想要拉着他往外走,可他觉得杨子福有些不对劲。刚才那力气都要把他推翻了,而且吵着闹着,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眼睛还一直盯着门口。
他顺着杨子福的视线望去,除了那一开一闭的破门之外什么也没发现。他不解的又看向杨子福却发现他在笑。
男子打了个冷颤,心里有些害怕的看着杨子福心想,不会是遇见鬼了吗?而且不都说心思纯净的人最容易看见脏东西吗?该不是真是遇见鬼了吧?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于是他不信邪的走到杨子福另一边,再次朝门外看去。
——
平安几年前被摔晕了过去,所以当他走进树林之后,全凭着感觉走,找着当初那个破庙。
兜兜转转好几圈好不容易看见前面远处有个人,他本想大声呼喊的,可还是没能喊出口,毕竟隔得太远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于是他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小会,一座破庙出现在不远处。而那人正背对着他在一辆独轮木车前收拾着什么,很快他又进了庙里。
平安看着那座破庙,记忆里那个雪夜里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师父。”他低声叫了一句,再次加快脚步向那座破庙走去。
等他靠近之后,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可他却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停在了那辆独轮车前,他呆呆的看着独轮车身上那一行字迹已经很是模糊的字。
虽然模糊,但是他却却能够看得很清楚,因为那行字就是他刻的。
平安稚嫩的脸上有些困惑,歪着个脑袋“师父,刻什么字啊?”
师父躺在铺满干草的独轮车上,笑看着平安,“看你。”
他“哦”了一声,然后拿着小刀刻下了一行小字:师父平安,平安平安,一切平安。
平安看着自己曾经亲手刻下的字,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道长,您怎么了?”
男子和杨子福看见平安之后一起走了出来,杨子福本想说话的,但被男子抢先开口了。
平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本就忧郁的脸现在看上去更忧郁了,就像是心碎掉了样子。
“就是他......”杨子福看清平安抬起来的脸之后,对着男子轻轻的说了一句。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已经在哭的平安。
“什么就是他?”男子有些不耐烦的挤兑了一下杨子福,然后来到平安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条粗厚的帕子,轻轻的为平安擦着眼泪,又轻声问道:“道长,您怎么哭了?”
平安不语,因为此刻他心中的难过抵着他的喉咙让他开不了口,最后只听见很是沙哑的喊了一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