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台上,平安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薄雾。那薄雾自平安小腹处,自下往上翻涌,好似哪家的炊烟升起般。
平安的嘴唇看似合着,实则双唇间留有一丝微小的缝隙。那条缝隙随着鼻息有规律的呼吸着。
良久之后,日近正午平安缓缓的睁开眼睛。高山青树,远处的京城,世俗喧闹,人间烟火,这一刻好似都入了他的眼中。
他的视线自走马观上的青山绵延而下,经过河流,穿过城门,看着城中喧哗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的人群,道路两边的客栈或是商铺小摊,这一切皆倒映在他的眼中。
或是思绪飘摇,又或是一叶障目,他看见自己穿过人群,走过护城河,行进了一片木林中,来到了一个地方,那个他和师父走散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这座残破的小庙,缺了一扇的木门径直的走了进去。
落叶四散,积灰成堆,泥像落败,道观凋零。这是他跟着师父进入这个破庙之后的第一感受。虽说这一路跟着师父四处寻仙,也见过不少凋落的道观,但再怎么也没有像如此这般。
破庙里现在除了他空无一人。于是他来到泥像前,跪下身子对着祂拜了又拜。还未等他起身,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听声响,像是门撞在了墙上,随后他又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很熟悉,像是......师父的......
“慢些,不急。”
他回过头,在漫天雪花的世界里,那张熟悉的苍老的面庞映入他的眼帘。
师父穿着厚衣半拖着身子艰难的走着,在他怀中是弱小的平安。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只见他吃力的撑着师父一半的身子,一只手撑着那仅剩一扇的道门。
“没事师父,我撑得住。”
师父脸色暗淡无光,眼中满是无助的看着瘦小的平安,心中疼痛万分。他原本是想趁着身子还行,想赶紧去到走马观,可世事无常,越是心切,越是不安,最后在途经一段山路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落得個半身不坚的下场。
而从那里走到这用了一月时间。而这一月,都是平安从一户人家里讨来一辆独轮车。这一路全靠他用着瘦弱的身体推着自己走到了这。
从门口到供殿,这段路并不远,但是平安撑着师父硬是走了半刻钟的时间。
平安带着师父来到供殿,让他慢慢靠着墙壁坐下。随后,平安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将停在门外的独轮车,压着门槛硬推了进来,停在了一旁。
他在铺满枯草的车边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了一个水壶和包着干粮的油纸。
他将干粮拿出,一点一点的喂给师父吃,也不忘了再吃了两口后给师父喂水。
他就这样站在泥像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人从庙门口一闪而过。
他忽的皱眉,心有疑惑的看了一眼,却发现一颗人头露出,但那人好似看见了平安一样又立马将头收了回去。平安想起来出事那天下午,他也看见了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
于是他来到师父和自己身边想要告诉他们门外有个人,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师父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们就好像听不见一样。他伸手去摸,自己的手却穿进了他们的身子。
只听见师父说:“我们应该快到了吧。”
平安答道:“走出这片林子,再穿过一条河就到了。”
师父看了一眼平安,神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陪你走到走马观了。”
平安闻言,眼泪刹那滑落,他带着哭腔说道:“师父,一定会的。”
师父见平安哭了,疲惫的笑了笑:“傻孩子,哭什么。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必有之过程,生离死别也是人世常态,没什么好难过的。”
平安只哭不语。
师父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他把那些话说的很是平淡,可心里却也难过。从他救下平安那一刻开始,他将曾经最不看重的生死别离又再次拿了起来,但最后还是跟平安说:“如果我死在了路上,就随便找个地方给我埋了。”
“师父。”他哭了,他也哭了。
这句话他记得,一直记得,在药爷爷他们的落魄屋里他也说过。可再次亲口听见师父说这句话,他感觉自己三魂七魄没了主,各自从他身子跑了出来,又各自分散没了去向。
“平安?”
有人在叫他,他听见了,可就是回不了身,只是跪在他们身边无声的哭泣着。
“平安。”
“师父,他怎么哭了?”
他听见了玉鄢师兄的声音。那声音很是着急。
“唉。怎么会这样?”这是清水师叔的声音。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竟然吐纳时竟然行岔了炁。”崖台边上,清水看着玉鄢怀里双目紧闭,呼吸急促的平安。
“那他岂不是......”玉鄢看着清水欲言又止。
清水知道玉鄢要说,他叹着气,摇晃着脑袋无奈的说道:“这孩子怕是没了那份机缘了。你刚才给他把脉时,除了心脉之外还有其他问题吗?”
玉鄢低下头看着平安,神色有些怅然,“都伤着了。”
清水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走,带他去见老祖。”
......
“我现在也只能救下这孩子一命了。”渔阳老祖站在石台中心,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平安道。
他收起自身周围的六十四卦法相,它们随着渔阳的手势又都回到了石台上的那些条缝里。
“虽护住了经脉,但也因此会落下病根。怕也是活不了多久。”渔阳老祖感叹着,明明午间还在同面前这两人说平安或许会有机缘,可谁又曾想这才多久就出了这般岔子。
“这.....”清水师徒俩面面相觑,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是说世事无常,人间多苦难?还是天妒英才,不让其成?他们也不知道。
“这孩子学不了道法了,你们就好好照顾他,让他跟着其他弟子一起吧。”渔阳老祖说完,再次瘫坐了下来,闭目睡去。
“师父?”玉鄢心疼的看着石台上的平安。
“就听老祖的吧。”清水也是无可奈何的摇着头。
只叹世事无常,命运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