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的那一瞬,白莲看着张说阴狠的面容,她一刹那的愣怔之后,便明白了所有。
不过,她并没有伤心,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内,她竟觉得挺好,她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张说。
之前两人情浓至深时,她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心底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她总以为是因为年龄的差距让她有些不安,如今,总算明白了。
在坠落的这几息之内,白莲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觉得踏实。
她对张说是真心的,能够与他死在一处,血肉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黄泉路上,便再也分不开了。
眼看就要落地,白莲紧紧的抱住张说,在他耳边道:“阿说,我愿意用命偿还所有,但愿黄泉路上,你我携手。”
白莲和张说并没死,他们被隐在悬崖下的程雅救下。
这个悬崖之下并没有特别深,只不过山中雾气多,崖下云雾缭绕,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程雅之前盘算过,以薛昉和他几个家将功夫,再加上带来的百十个兵丁,拿下黑莲一伙是很没有问题的,这样也能给他的功劳簿多添一笔,是以她就隐在山崖下,以备不时之需。
张说会带着白莲跳崖是程雅没有想到的,从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张说虽然报仇心切,可求生之心更是迫切,确实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程雅出手缓解了两人落地的力道,张说和白莲正好掉落在崖下厚厚的草丛里,草丛下是多年落叶枯草形成的腐烂土层,柔软如一层地毯。
两个人身上除了掉下来时在崖壁上刮擦的一些伤痕,没有其他伤。
程雅封了白莲的穴道,看着坐在草丛里脸色晦暗不明的张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张说回过神来,劫后余生,让他百感交集,跪在程雅跟前声音里还带了些颤抖,“张说多谢司主救命之恩!”
程雅扶起张说,“你起来吧,身体没问题吧?”
张说摇摇头,“我没事,多谢司主关心!
说完,转头看着白莲凄然的笑起来,他挪着还发软的腿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刀走到白莲身边,将刀横到她脖子上。
程雅从他手中抢下刀看着张说道:“现在还太能杀她。”
张说手里没了刀,他转手甩了白莲一巴掌,双目赤红如同染血,喘息着嘶吼道:“白莲,你们兄妹的报应来了。”
说完,他走出几步,跪在地上,向着南边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弟弟,妹妹,你们看到了吗?杀害你们的人终于被抓了,你们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白莲被封了穴道不能动弹,她从最初的震惊,不解,到了然,声音平静的看着张说道:“阿说,你早就知道了,是吗?这几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张说回头看着白莲笑的凄惨而冷冽,“姐姐,你说什么是真的呢,这几年里,所有的一切只有你们姐弟俩杀了我全家是真的吧,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既然选择了从欺骗开始,又怎么能奢望还会有真的呢!”
白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瘫倒在草丛里,满脸的灰败,看着张说的眼睛里都是不甘,“阿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几年的情谊真的都是假的吗?”
张说听罢仰头惨然笑起来,他笑着笑着脸上便流下了眼泪,站起身走到白莲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可真蠢,我们之间只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能有什么情谊。白莲,这几年与你虚与委蛇,每一次都让我恶心无比,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会爱上你这个老女人吧!真是可笑啊!杀我全家的人,还与我讲什么情谊!”
张说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他一步步的后退,最后靠到崖壁上,一边笑一边流泪。
白莲不愧是多年跟随卢明忠的人,纵然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可只要认清了,也就很快清醒过来。
她虽然不能动,可还是冷笑着看着张说道:“阿说,你还是太单纯了,你以为我被你弄得意乱情迷,便一点后手都不给自己留吗?阿说,我会死,可你也会陪着我,等到了阴曹地府,我们再续前缘!”
张说自然知道她说的后手是什么,抹掉脸上的泪水,他声音阴冷的道:“你是想说黑莲种在我身上的蛊毒吗?”
白莲没想到张说竟然知道,她震惊道:“连这你也知道了?”
她转而一想,看着程雅道:“是你,你竟然还懂蛊毒?可那又如何,此种蛊毒根本无解,没有我的药,你活不过半个月了。”
张说听到蛊毒无解,他转头看了程雅一眼,眼里有询问,程雅未曾搭理,依旧靠着一块大石看向远方。
张说转而一笑道:“那又如何,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报仇,能够看着你们姐弟死,便是搭上我的一条命又如何?”
对于张说这个人,程雅这段时间通过吴海的调查,再有后来暗查司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便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虽有报仇之心,足够坚韧,却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虽没有大是大非之过,却也未行几件好事。
因此,程雅对于他们提到的蛊毒并未吱声,也是希望看看张说在知道蛊毒无解时如何应对,倒也没太让人失望。
薛昉的人很快抛下绳索,有人顺着绳索下来,看到安然无恙的两人,还有若无其事的程雅,赶紧往上发了信号,接着又慢慢下来三人,其中还有薛昉。
薛昉一眼便认出了一身布衣的程雅,虽然脸上的易容不同以往,可是清瘦的身影依然如昨,他走到程雅跟前,眼神里百感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程雅站好,看着不过两个多月不见,已然稳重许多的薛昉道:“薛将军倒是威武了许多!”还有一句话程雅没有说出,那就是也黑了许多。
早年薛昉同达奇决斗,还被人称作小白脸,现在都快变成黑炭头了,边城的太阳和风沙果然厉害。
“我只是个校尉,还不是将军。”薛昉咧开嘴笑着,可能觉得有点尴尬,伸手想挠挠后脑勺,却只摸到冰冷的头盔,反而更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