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申时的时候,几人才从财源大街人离开各自回家。
程雅先去找了张华。
张华把无为兄弟俩安置在倒座房最里边的房间里。
屋子里两张床,一张桌,几把椅子并两个衣柜,虽简单了些但也周全。
无为喝了药正在睡觉,小宝坐在炭盆旁吃烤地瓜。
小宝看到程雅很开心,跑过来给程雅行礼,程雅提住了他的胳膊,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无为,拉着小宝走了出来。
领着小宝往花园走去,程雅边走边说:“小宝,你能跟我说说你和你哥哥的事吗?”
“能,”小宝答应的清脆,“哥哥说了,若是姑娘问起,便实话实说。”
小宝今年八岁,是无为的亲弟弟。
当年信州被围时,他们这些王府里的下人,除去一部分管事和信王的亲信外,并没有过多牵扯。
剩余的这些人他们本是奴籍,按理该由官府统一发卖,但皇上下旨,允许他们赎回自身。
家中有余银又想要自由身的便交了银钱变为自由身。
无为的父亲是信王府一个商队的领队,母亲是内院管着花木的婆子。
信王府的商队明着是走商,其实暗地里没少帮信王运送粮草军械,还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生意。
许是无为父亲不想儿子参与这些隐秘的事,等无为长大后便让他进府做了个普通小厮。
在府里多年,无为知道的事情并不少,也大约摸知道父亲受信王重用的原因。只是他每日装傻充愣,只做个简单的小厮。
信王被破后,无为家里也受到了牵连,他父亲为保家人交代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在一个大风的夜里吊死在大牢里,留下遗书,说他两个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求能留下他们性命。
他母亲在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后也跟随而去。
无为因是罪犯之子,只能由官府统一发卖。
小宝当时才四岁多,便交由善堂养育。
无为被辗转卖到柳州城的一个商人家里,因为他勤快嘴甜,便得了一个外院跑腿的活计。
无为在商人家里一待就是两年。
有一次,商人家里举办宴会,来的客人很多,有不少带了孩子。
金秋时节,商人家里的荷塘,莲蓬朵朵沐浴在阳光下。
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刚在书院里读了“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诗句,非要去采摘莲蓬。
几个孩子在荷塘边探着身子伸手摘莲蓬,有个小点的孩子不小心掉了下去,其他几个孩子都吓坏了,眼见的那个孩子扑腾了几下,水面上就只剩漾开的波纹。
无为正好去大厨房传话经过这里,听到呼喊声便跳入荷塘将孩子捞了上来。
捞上来的孩子浑身呈现可怕的青紫色,吓坏了闻讯赶来的商人和孩子家人。
大夫还在赶来的路上,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孩子家人哭的撕心裂肺。
无为想起在王府时府里也曾有个小厮溺水,当时他就在旁边,还记得府医救治的手法。
无为念及自己的弟弟,实在不忍看这么小的孩子就此死去,求了商人让他试试。
商人也无其他法子,在征得孩子家人同意后,按照府医的法子先清理口鼻异物,又倒出积水,还按压了胸部,孩子咳嗽一声缓了过来。
商人感激无为,问他可有所求。
无为答想要去寻找自己年幼的弟弟。无为说的声泪俱下,商人感念无为的手足情深放了他的身契,并给了无为二十两银子。
无为回到信州,找到小宝,兄弟俩不敢在信州多待,后来跟着个商队一路来到京城。
在京城无为找了个食肆跑堂的活计,他嘴巧腿快眼里有活,很快便赢得了食肆众人的喜欢,平日里偶尔还没能得几个客人赏的铜板,养活兄弟俩绰绰有余。
小宝说到这里,低垂了脑袋,语气中带着气愤痛苦,“半年前,我哥哥有一天没回家,第二日我去食肆找他,掌柜说我哥哥已经也没来上工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想找人去家里问问呢!又过了三天,半夜里我哥哥才浑身是伤的回来,收拾了点东西便带着我离开了。我问他是谁打的他也不说,我们没地方住,就找没人的破屋子住,后来我哥哥病的厉害,我们又没钱我才去偷的。”
小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程雅并没有指责他什么,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来钱的办法,这也许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了。
程雅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让他先回去照看无为。
一个人溜达在花园里,程雅想着无为之前的话,他说是文先生找人打了他,无为身上的伤很重,文先生应该不只是想打他,还想要他的命。
这个狗东西竟然藏在京城,还真是灯下黑啊!
只是现在无为睡着,要想知道文先生在何处还得等他醒来。
看天色已经不早,程雅摸着咕噜作响的肚子准备回去,正好看到程霈下学回来。
两兄妹难得遇见,聊了会儿家常,程雅便同程霈提起了今天见过的上官霖儿,问他可有什么打算?是否还要回成国公府?
程霈站定,看着程雅认真的说:“我姓程,便永远都姓程,那些人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我的家人只有你们。”
说完这句,程霈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说自己姓程吗?”
程雅一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我姓程吧?”
“怎么可能,那会儿我可不知道你是谁?”程霈带着回忆说道:
“其实我外祖母姓程,我外祖父是入赘的。外祖父本是孤儿,为外祖母家救下养大,并将家传医术悉数传授。外祖父入赘之前便承诺,将来的第一个儿子姓程。可是世事难料,外祖母在生了我母亲两年后再次有孕,却在帮着外祖父晒药时不慎摔倒,失去了腹中孩儿也伤了身子,再也没生育。外祖父一直心中有愧,我姓程也算是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吧!”
竟还有这样的缘故,程雅之前还在想,程霈现编的这个姓也太巧了,又想到那夜在成国公府见到的事觉得还是提醒一下程霈,“大哥,其实你姓程也好,上官家怕是个疖子。”
程霈听了这话也明白了什么,慎重道:“小妹,可是成国公做了什么?”
程雅摇了摇头,“现在我也不清楚。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程霈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有些人他怎么就那么不安分呢,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去刀头上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