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对杨悦的到来毫无反应。
    她空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花板。
    杨悦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泪珠，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手惭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着出国而忽略了找你。”
    姗姗宛如一个易碎品，高耸突兀的骨头硌得她生疼。
    “你看看我好吗？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杨悦哭的撕心裂肺：“我以为你是去找你爸爸了，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对你，他不是人，他已经被警帽叔叔们抓住了，他的余生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警帽说姗姗是被她亲生父亲卖到滇南的。
    那个男人就像一条阴沟里的臭虫，不但随时用恶意的目光窥视着他人的幸福，还时刻准备着用卑劣的手段将他人拉进和他一样的万丈深渊。
    一旁来换药的小护士都为杨悦对姗姗的友情所动容。
    “快看！她的眼睛动了，她有反应了。”小护士突然出声：“你接着说，就用这个刺激她。”
    “姗姗，你恨他对不对？”杨悦不禁紧张起来：“如果你恨他你就点点头，或者你说出来，我让我爸爸为你报仇，把他安排进恶人最多的监狱好不好？”
    姗姗的眼睛又失去了焦距。
    最怕这种不配合的病人了。
    小护士怀疑自己刚才是看花眼了。
    杨悦却觉得姗姗听进去了，能听进去就好。
    “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想起来去找他的？”
    “你不是说对他没什么感情吗？”
    “咱们天天在一起，我都没听你提起过他。”
    ……
    “你在听我说话吗？”
    杨悦说了好多，从她们的小时候说到自己国外求学的趣事，姗姗跟个木头人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你振作起来行吗？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杨悦感觉自己今天的眼泪都没有干过，再哭下去她明天肯定就要变成一只悲伤蛙了：“只要你肯振作起来，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都依你好吗？”
    “好。”
    姗姗的嗓子动了动，声音里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晦涩。
    杨悦只顾着惊喜于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却没注意到她眼底那抹晦暗不明的阴郁。
    姗姗的身上的皮外伤早已结痂，脱落。
    她虚弱的身体源于长期的营养不良。
    自开口说话那日，姗姗不用再靠营养液也能拼命的吃饭，即使吃到吐。
    杨悦知道她在努力恢复健康，鼓励她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姗姗出院了，不知从哪天开始。
    她发现姗姗穿着她衣柜里的衣服，戴着她的首饰，还画着和她一样的妆容。
    杨悦心里对姗姗这种不问自取的行为稍微有些抵触，这都是以前不曾发生的。
    以前姗姗也会穿她的衣服，戴她的首饰，可那都是她主动给她的，至少……是经过了她同意的。
    不光是这些。
    姗姗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以前的她爱说爱笑，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
    现在的姗姗话少的可怜，除了一些必要的问答外，很难听到她主动发声。
    姗姗现在经常一动不动的坐在阴影里，安静的就像一只猫，一双眼睛幽深的盯着她，好几次她回头时都会被这眼神吓到。
    “姗姗，我发觉你现在的话越来越少了，”杨悦感觉她封闭了自己的心，试图重新走进去：“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倾诉的，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姗姗的声音不疾不徐，神情甚至有些淡漠：“如果你经历了那种事，你也会变得不爱说话的。”
    杨悦一噎，随即又有些自责。
    是啊，姗姗经历了那样非人的虐待，性格发生些改变也是正常。
    她应该有耐心，总有一天姗姗会重新接纳她的。
    「王宝钏都没你能奉献。」
    「有没有觉得杨悦就是我们的缩影？对别人好的掏心掏肺，热脸贴了冷屁股还不自知。」
    「杨悦刚才说姗姗在黑暗中盯着她时我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背后直冲天灵盖了，杨悦是有多神经大条？好想跟那时候的她说一句醒一醒。」
    「当局者迷，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愧疚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防备她？」
    「所以说没有锋芒的善良最致命。」
    杨悦眉头紧皱：“其实姗姗回来后，我爸妈曾经劝过我让我离她远一些，说她经历这种人生变故很可能心态上会产生一些不健康的变化，我没有听……”
    是啊，她何止没有听。
    她发现姗姗在收集她的头发指甲时也选择了当个瞎子。
    事情就是从那时候诡异起来的。
    一直劝她离姗姗远一点杨爸杨妈突然对姗姗亲近了起来。
    以前的他们虽然也喜欢姗姗，却是那种对外人的喜欢。
    杨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给姗姗请了个外教教她英语。
    姗姗就是英语不好才与好大学失之交臂。
    杨爸也多次提起让姗姗尽快完成学业，好去他的公司帮忙。
    起初杨悦也没有在意，以为他们像自己一样是怜悯姗姗。
    次数多了，杨悦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后来她爸妈对姗姗嘘寒问暖时其实杨悦也在场，可爸爸妈妈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姗姗才是她们的女儿，他们关爱她理所应当。
    杨悦想去找姗姗谈谈。
    可见到姗姗时又被她吓了一跳。
    姗姗的变化太大了，她看着姗姗向她走来那天，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自己。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杨悦第一直觉就是心里很不舒服，脸上的笑容下意识的就收了起来。
    姗姗却只是笑了笑，那笑里甚至有一丝挑衅的意味：“我为什么不能穿成这样？就因为我是保姆的女儿？就因为我有个人渣一样的爹？”
    面对好友的咄咄相逼，杨悦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姗姗不客气的打断她：“学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在学你？谁规定了只有你才能这样打扮吗？”
    “姗姗！”杨悦有些生气，不理解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刻薄：“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我为了你可是连学业都暂停了，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姗姗毫不领情：“是我求你休学的吗？明明是你不珍惜拥有的一切，对什么都能轻易放弃，现在却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啧啧……我知道了，你觉得是你把我救了出来，所以我每次见到你就应该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我告诉你，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肯带我出国，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离家出走，被徐尚武那个人渣有机可乘！”
    “如果不是你，我更不会被他给卖到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