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骑到了镇北关外,随后直奔镇北堡。
“狗日的孬种,终于动了。”
驻守在这里的参将猛然坐起来:“传令永宁、古城二堡和开原,老子安排好的人都到老米湾等着。备马,先去镇夷堡,再去庆云堡。明天这个时候,老子要出关!谁的人迟了,就给老子去乌拉城吃鸟粪!”
只有叶赫部的主力被天枢营押着向西移动了,他才能动。
眼看着铁岭那边的家伙们出了边墙,他只能在这里先按兵不动,叶赫部早已被他骂了两个多月。
现在他能动了,但他仍然在骂。
“狗日的,老米湾那边有多少船能过河?”
就是因为拖到了这个时候,辽河已经融了。
要不然可以早一点,直接从新安关出去,趁着辽河水面还冻着直接过河。
现在却只能去南面一点边墙之内的老米湾过河出边墙了。
一天之内各地的人往那边汇聚,难度不小。
好在他这边总共也只带出去五千人,分守各处,每个地方数百上千地往那边行军,又是在边墙之内,可以稍快一点。
快马前往各处,开原那边的小清河里已经有了一些船。
一整个冬天,广顺关外的清河驿镇仍未完全建成,但已初具规模,更延伸到了南岸。
现在河水解冻,清河两畔的码头旁都是号声震天。
“辽河套当真必须打下来才行。要不然,大价钱雇了这么多船匠来这里造船,那就得不偿失了。”
居然正是新造的河船在下水。
“倒也谈不上得不偿失,至少这里的女真人用起来便宜。”常庆安对魏云中说道,“府尊,既已开春,我也该南下了。辽源这边就托付给府尊了,若有什么要我们从江南调运的,尽管来信吩咐。”
“那就先多谢行首了。”魏云中点了点头。
正月启程,到这里已经两个月。
魏云中自然先去了最远的乌拉城那边,然后才回到这清河驿镇来。
眼下,辽源府的女真人在这里聚集了很多,都是因为这驿站的兴建用工而来。
经过了一个冬的以工代赈,现在这里有了一些变化。
最老和最小的那些,已经陆续回去,他们可以做些不那么吃力的放牧渔猎。
而仍有一把力气的人和女真女人,则留在这边做工。
他们基本也只能帮着砍伐和搬运木材、石材。
仍旧辛苦,但魏云中在这里,秉承着皇帝的理念,并不苛待他们。至少今年之内,大明输运往辽东的粮食是最优先的,虽山西各家和昌明号过来的货物也不少。
粮食、生活必需品,这是辽源军民府内现在留下来的女真人最缺的东西。
银钱反倒没那么重要。
魏云中看着清河驿镇渐渐有了模样,心中越发希望西边的战事能顺利。
从铁岭西南面的朱家泊堡之后,辽河又流出了如今的大明边墙,一直到牛庄驿北面的东厂堡才会流进边墙以内。
对此时的辽源军民府来说,只有辽河套彻底拿下来了,才会在每年天热的时候有一条顺畅而直通辽河口的水道。
稳定的物资供应对于辽源军民府来说太重要了。山西各家在清河驿镇投入颇多,他们有长远考量。
这都基于辽河水道能被大明稳稳控制住,这样就能经小清河入大清河再入辽河,一路南下。
此时,广宁那边的明军和沈阳、辽阳的明军正在两面夹击。
这里出动的兵力实则是最多的,毕竟鞑靼像颗钉子一样,占据了这一片辽河套,深入到东昌堡一带。
“这就是原先的直道吧?都长草了。”
“烧干净!军令说了,这里将来都是要屯田的。听镇武堡西兴堡那边的人说,那路河还在。”
他们说的路河,是明军在辽东边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辽河套水网密布,支流众多,已经有了很多人工运河连接。
而其中,有一段在如今的边墙之外,也十分长,连通着辽河与广宁东边西兴堡畔的双台子河上游。
他们口中的直道,是指从锦州到义州再往北,从大清堡出了边墙之后向北再折往东边、直通沈阳的那一条。
锦州那里还有一条路,则是过了西兴堡西北面的镇宁堡再从大黑山出边墙,一路向东北与前一条直道汇合通向沈阳。
这辽河套,大明曾好好经营,如今却是被蒙古人控制着,主要都作为牧场。
“提防些脚下,莫陷到草沼里了。”领军的嘱咐着,“可惜这些鞑子跑得快,没抓太多识路的。这些鞑子定然清楚哪些地方人马容易陷进去。将来这地方还要花大力气来整啊,不把这雪水好好排入海,想整成田可不容易。”
“老大,你是带兵的,怎么操心起那些文臣的事了?”
“……滚犊子!老子祖上就在这里屯过田!老子就是见不得鞑子糟蹋了这地方!”辽东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一带的鞑靼部族瞧着是两面夹击,早已望风而逃。
当然,大黑山东北面有一片人尽皆知的大沼泽,他们只能从东西两侧过去。
能走脱多少托庇于那边的大部族,就看造化了。
这里的动静,岱青的安答侦查到了,他的二弟额参也侦查到了。
岱青的五弟石保很想不通:“汉人这是疯了吗?整个辽河套地赶,将来怎么守?辽河又不是不会结冰。”
“那是他们的事。”岱青的安答皱着眉,“广宁的明军都到了东面……柏青部去了凌河谷这么顺利,难道杜陵想错了?”
岱青说大明是要打凌河谷与青龙河谷的主意,可现如今,大明分明是打辽河套的主意。
重创朵颜诸家后却又置之不理,这实在反常,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们不会从广宁西边牵制大明在辽河套的行动?
“你二哥那边……”他看着石保,“不知奈曼部找到那支在辽河北面的汉人军队没有。”
“奈曼那里安稳得很。”石保不以为意,“现在广宁兵力不多,咱们……”
“先等杜陵的消息。”岱青的安答谨慎地说道,又看了一眼石保,“在尖山盯好广宁这边明军的动静就好。柏青部到了凌河谷,自然会清理四周群山,防备明军设伏。”
就在这里商议着,南面的哨骑过来了。
“从锦州那边有汉军沿着他们的边墙往这边增援,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从锦州那边过来的?大胜堡还是大福堡?”
“探到了,都有,人不少,在边墙上走得很急。”
长城既是防守设施,也是交通设施。
鞑靼的哨骑看不到边墙里面更远处的动静,但在边墙外,至少可以一窥边墙虚实。
岱青安排的人隐在大凌河北的尖山西北面,但他这安答散出去的哨骑往南、往东都各出去了百里之遥,毕竟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侦查这边的动静。
“要从南边的边堡调兵……难道锦州那边的明军也到了辽河套?”
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只能吩咐着再探,同时把消息传递去西面。
而此刻在遥远的西面,刘綎出了边关之后竟是直奔阴山北。
这一带,西边是土默特,东边是现在混乱的永谢布万户残部喀喇沁,北面可就是察哈尔汗庭了。
从独石堡出去直奔开平,这确实是大明永乐皇帝当年某次北征时的路线,因此这个行动让刚刚到插汉河套的林丹巴图尔不禁脸色有点白。
“杜陵,难道他们就是知道我们定要南下来收服喀喇沁诸部,这才辽东和宣大一同出动?如果他们把我们围在这……”
“大汗不必担心。”岱青说道,“我留了人防备东边,敖汉后路也稳固。这里山河险峻,别说只有两三万,就是二三十万大军,又怎么围得住?”
“……可恨右翼不遵我令!汉人的钱财就迷了他们的眼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明军去上都城吗?”
他说的上都城就是开平城,林丹巴图尔埋怨了一句又担心地说:“听说那边领军的是汉人皇帝新封的侯爵,恐怕是个能征善战的勇将。若是上都失守……那里可是在哈喇河套上游……”
“上都城的城墙早就拆了,打下来了又怎么守得住?”岱青摇着头,“汉人早已习惯了依靠边墙,如今汉人皇帝年轻气盛,这次从西到东,两处出兵,唯独这去年被偷袭的喀喇沁一带只是守在边墙不出来。”
他悠悠看着西南面:“大汗,他确实打着包围我们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胃口。”
“杜陵,你说该怎么办?”林丹巴图尔虽有雄心壮志,但现在也毕竟是初次上阵。他们察哈尔最负盛名的韬勇重将,林丹巴图尔还是倚重的。
岱青思索了一番之后,缓缓看向了西北面:“不如……将计就计。”
“怎么说?”
“蓟州汉人只守在边墙内,宣大明军看上去是直奔上都甚至汗庭,但或许是想引我们回援。他们应该还是想先把这燕山打回来,这里毕竟容易守一些。如果咱们沿着滦河北上回援,说不定就被他们半路设伏。既然哨探说那边只有万五精兵,不如干脆从哈喇河套作势攻打他们的古北口。”
“古北口?”
岱青点了点头:“打进古北口,离汉人皇帝在的京城快马一日可至。蓟州汉军只守不攻,就是要卫护他们的京城。大汗,一处还不够。我率人先去佯攻东边的喜峰口。要是古北口和喜峰口都破了,辽东和宣大汉军都要退兵,他们的京城最不容有失。”
“杜陵是说……引他们的皇帝下令那万五汉军回援?”
“没错。他们既然已经出了长城,想解这边的围,最快的路当然只能沿滦河一路打过来,让我们担忧被断了西北面的后路。”
“可要是杜陵分兵去了喜峰口那边……”
“从白马川到哈喇河套,我半日就能赶到。”岱青说道,“大汗若能诈作不敌,诱他们过了滦河,那万五汉军可就不好回去了。届时败了他们,可以再真的打一打古北口。如果大汗在这里败了宣大明军,土默特难道不愿意趁机兵逼宣大,要更好的价码?”
林丹巴图尔动心不已,就是只担心一点:“要是和杜陵分开了,我们汗庭只有不到一万……”
“大汗亲征,喀喇沁诸部欢喜不已。这里是他们的家,大汗哪里只有八千精骑?何况,那宣大汉军跋涉而来,他们一定疲劳不堪。再说,我要是也带着人跟着大汗,怎么诱他们过滦河?听说那个将领是个莽夫,他一定不甘心丢掉俘虏大汗的大功。大汗,你有恢复汗庭威严的志向,这就是开始了。”
“好!”林丹巴图尔不想对不起自己的志向,“汗庭刚刚收服了喀喇沁许多部族的心,正是我让他们相信汗庭可以保护他们的时候!那我就去哈喇河套等杜陵了。”
最后重重地给自己打了气:“我一定不辜负成吉思汗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