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生”有了光明的前途。
不论是放言再也不考然后混出名声被征辟为太常学士的陈继儒,还是放弃考科举转而成为出版大佬和教辅编辑的余象斗,又或者此刻大明许许多多的秀才、举人。
太学数万学生当然还需要时间才会到这个规模,但两京国子监本就有不少学生,再加上今年考选上的,此刻顿时就有超过六千学生踏上了路途。
今年年内要入学,明春正式开学。
农忙时节已过,工部右侍郎贺盛瑞忙得脚不沾地。
眼下两大工程在建,一大工程要准备启动,还有两大工程要规划。
虽然贺盛瑞只是专管遵化的军器兵备园的建设,但他是皇帝器重的人,西苑改建为太学、紫禁城外朝区域改建、大明地方水利和路桥增扩改完善工程,贺盛瑞都要参与。
腊月十五的朝会后,皇帝在太常大学士、礼部诸官、工部诸官及太学诸官的陪同下亲自视察了近在咫尺的西苑太学改建进度。
从紫禁城西华门出来之后,首先是太液池东岸的一片内臣工作和居住场所。包括御用监、银作局、兵仗局、尚膳监等许多内廷衙门都在这里。
往北走到紫禁城的西北角,就是通往西苑的正中一道门乾明门。
进了乾明门,先是通往北面琼华岛的承光殿。过了太液池上的玉河桥,一座棂星门伫立在那。门北玉熙宫,门南是紫光阁所在。
朱常洛站在棂星门前南北望去,先问田义:“原先西苑里的各库各厂,都安置好了?”
“回陛下的话,臣都安排到皇城东面、北面的诸衙安置好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
整个皇城之内几乎都是为紫禁城服务的功能区,占地最大的就是内监诸衙。另外,就是社稷坛、太庙等礼仪建筑,再加上作为皇帝园林的西苑、东苑、万岁山。
西苑这里,之前最有名的是朱厚照、朱厚熜这俩堂兄弟留下的故事。前者在西苑的东北角修了豹房,后者在棂星门内的南面搞了个万寿宫。
但这里之前最多的其实是内监诸库,甲、乙、丙、丁、戊、内承运、赃罚、广惠、广积……
要把这个面积比整个紫禁城还大上两三倍的区域开辟为太学,之前搬运和重新安置的工作就很繁杂。
好在路途并不算遥远。
现在这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一道墙。
从棂星门往南、往北,一道围墙将太学与太液池沿岸分割开。
“先去看看教授们的宅子吧。”
说罢便转南走。
将来那么多的学生,自然要配备足够的老师。
其中有一些可以住在太学外面,但有一些年纪大的长者,还是就近居住方便一些。
另外,这也是皇帝对他们的礼遇:在太液池南半部分的岸边,起了很多院落。
它们的旁边,棂星门与西安门这条线的南面,就是太学的大学苑。
在大学苑的西南角,是一个侧门。
进去之后,先是围绕原先寿明殿的一片园林,其中增建了一些小的楼亭,周围便都是学生的宿房。
南部是生活区,北部是教学区。
朱厚熜曾经呆着的万寿宫成了藏书楼和自习室,旁边的大光明殿及原先惜薪司都暂改成了学堂。
没有太多太大的改动,朱常洛看完一圈就说道:“先有个胚子就好,能住,能学。将来成了气候,银子更宽裕了,再细细打造。”
申时行点了点头:“如今还不算符合太学礼制,将来该有的应该都要有。”
朱常洛只看了看他。
对于礼制上的太学该有哪些标志性建筑,朱常洛当然无所谓,一切以实用为主。
反正都是之后的事。
大学苑的正门则是北门,除非在南面皇城的城墙上还专为大学苑开一个门洞,出去之后就是太仆寺所在。
北门设在原先万寿宫北侧赃罚别库所在,现在房子仍在,但拆掉了正中的几间,修了一个门。
朱常洛站在门前,看了看东面的棂星门、西面的西安门,笑了笑之后说道:“今后这条街倒是热闹了,可以开一些铺面,书店、茶楼、酒肆,可以开上不少啊。”
“……陛下说笑了。”朱国祚呆了呆,“太学重地,焉能……”
朱常洛却摇了摇头:“太学限三十以下学子,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数目又多,总要有一些消遣。西安门外自然会有,这大学苑与中小学苑之间,也备一些的好。”
这条大街笔笔直直,两侧都是由原先内廷诸衙库房、厂房。如今房后修了墙,设了门分割为大学苑区域和中小学苑区域,中间自然形成了一条挺宽阔的街道。南面是占地面积略小于整个紫禁城的大学苑,北面则是几乎一个半紫禁城大小的中小学苑。
与大学苑相比,中小学苑没有了园林区域,却依托原先的内校场改成了一个操场。
朱常洛看了一圈之后,现场“办公”,就在原先清馥殿改成的学堂里让众人都坐下。
这里的北面就是原先的豹房,现在一样改成了学堂。西面的北面的内廷诸库,统一变成了学舍。原来的司礼监经厂,则变成了饭堂。
“民间有议论,说太学收学费,学成后有功名出身,与开纳无异。”
听了朱常洛的话,申时行立刻说道:“一年学资仅六两银子,即便小学苑,三年学满有了生员出身,不过十八两银子,开纳功名哪里是区区十八两银子能得的?愚人之见,陛下何须放在心上?”
“说这些话的,可不是寻常百姓。”朱常洛看着太学的官员们,“无非以前国子监里要么是举监、贡监,要么是恩荫。不仅不用交钱,还有些钱粮可领。现在太学反而要收钱,士绅之中不少都放着朝廷一片苦心不说,只是百般诘讽。士风如此,太学责任更重啊。”
太学官员们自然先连声称是,申时行和朱国祚则没办法,站出来请罪。
“田义。”
皇帝吩咐了一声,田义就让人捧了一堆书出来。
“太学平常如何管理,朕和赞画馆等琢磨了一下,拟了章程出来,你们都看看。”
相比他们,朱常洛有过更为系统的教育经历。大型的学校里,许多规章制度当然是信手拈来。
再与翰林院之中的科举佼佼者对了对,就有了这些章程。
朱常洛只说道:“确实家贫者,朕亲设助学金;品学兼优者,朕也设了奖学金。设太学,就是要为国培养人才。每月例考、每季小考、每年大考,无不照章记分。或升或留,学成亦或肄业,都要赏罚分明。”
记分并不奇怪,国子监就是这么做的。
洪武十六年就定了画圈积分制度。
学生每出勤一天,便用红圈在考勤本自己的名字下画一个红圈,如果缺勤则用黑圈表示。圈够七百个圈,方能够有升入高级班的资格。
而在高级班,每个季度的第一个月,“试本经义一道”,第二个月则“试论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个月则“试经史策一道,判语两条”。每一次考试优异者,给一学分,稍有欠缺者给半分,非常差的则不给分。每一年如果能够积满八个学分,便具备了“毕业”的标准,不及格者则要“留级”。
目前,朱常洛也懒得去动如今教学的大纲,那涉及到正在争论的学问大道。
但是大学苑还好,中小学苑要求的学力更低一点,有一些可能还是孩子,具体的课程梯度划分,朱常洛还是强行加入了对于算学、地理等杂学百科基础知识及体魄的要求。
皇帝有备而来,太学官员们看了看申时行和朱国祚。
朱常洛也在看着他们:“从小学到大学,如今当然也有诸多经典可学。但是将来,要编出更明确、难易更清楚的教材来。各人天资不一,正如有人能高中进士,有人只能止步于生员。朝廷用人不嫌多,怎么样让生员、举人出身也有足够学识能处理政务,这就是太常寺和礼部将来要考虑的了。”
这件事起了头,接下来就是渐渐完善。
而朱常洛准备花更多精力的,其实是在百家苑。
这边把问题丢给他们,随后又商议了一些太学每年考选、学生管理和教学管理、财务管理的细节,朱常洛说道:“开始陆续接待学生入学、分配学舍,太学明辨学生家境。明年正月十六正式开学时,朕亲来太学,届时便分发第一批助学金。”
学舍必定还不够,只能像国子监一样,供其中的优等生住宿。
太学也不管吃,还是要花钱饱腹。
读书从来是不容易的,所以寒门真正考出头,都需要家里供着脱产学习。
朱常洛站了起来看着他们:“这第一批太学的学生,三年之后,该有赐同进士出身的,也有可授举人的,更可能在这三年之内就应乡试、应会试的。朕盼着三年后,已经有一批太学学生官袍在身,为国效力。太常寺专研学问大道,太学专育治国之才,卿等谨记这目标!”
实用的皇帝把太学的规矩定下来之时,已经有来自不同地方的学子在寒冬腊月的路途上。
有二十多岁的,也有十岁左右的。
在各地今年的赋税征收已经到达尾声的时节,毕竟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改变,期待太学成为家中子弟的另一条出仕通途。
其中,有不少都是看中太学里学完几年必定会有出身的。
而对于那许多三十以上屡试不第的其他落榜生,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关于明年恩科的新规定:恩科不允四十以上的举子应考。
一面是这一波辞职潮带来的许多官位,许多门路广的也许能获得举荐的机会。
一面是将来可能越发严格的科举考试规定,皇帝明摆着不鼓励一辈子去考科举。
怎么选择,成为了许多年纪偏大的秀才举人们这个冬天要做的决定。
关键是:朝堂上新君好像已经起势了,那么多老臣都压不住新君带来的快速变化。
在这种快速的变化面前,总有迟钝的,也有敏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