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寒欣喜的挽着林依回到下榻的屋子。
她终于恢复了。
林依记起了一切。
那天真的是秦水寒救了自己,她不敢想象要是他不赶来,自己会遭受什么。
沈丁绝,她一定要报仇!
她又回想起秦水寒一直照顾自己的场景,原来他那么关心自己。
“寒王,谢谢你。”
“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秦水寒也回想起了那一幕,依然感到揪心。
“寒王,我可以在您府上再住几日吗?”
秦水寒勾了勾嘴角,溺宠的说道:“立马安排,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医馆那边,这几日可否不去吗…我想好好照顾翠竹,等她再恢复一点…就立马…”
真是操心的小女人,秦水寒忍不住撸了撸她的秀发。
“医馆有马大夫和畛大夫,不用担心。”
林依突然记起自己暴打了马勇之一顿…
接下来的几日,林依每天都亲自照顾翠竹。看着脸色苍白消瘦了一大圈的翠竹,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自己,翠竹怎么会遭遇这一切。
她亲自煎药,一口一口的喂她。
身上的伤口会慢慢愈合,心中的伤,怕是要用一辈子去治愈。
林依的愧疚,写在脸上。
“小姐…翠竹没事了…怎么能让小姐伺候我呢…”
翠竹忸怩着身子依旧十分虚弱。
林依心疼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继续拿着汤勺小心的往翠竹口中送药。
看着林依倔强的样子,翠竹知道拗不过她,乖乖的喝完了药。
对林依而言,两人就是姐妹。
对于翠竹来说,林依是她最好的主人。
林依扶翠竹躺下,看她闭着眼睛睡着了似的,就帮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听到轻微的关门声,翠竹立马睁开了眼睛,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事就历历在目。
她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小姐啊,希望来世还能做您的丫鬟。”
次日。
林依刚准备去给翠竹煎药,就看到一个丫鬟匆忙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林二小姐,翠竹姑娘…翠竹姑娘…自尽了…”
什么?!
一个踉跄,林依腿一软差点摔倒,所幸她一只手紧紧扶着眼前的桌子。
刹那间所有感官都如同停滞了一般,世界似乎又变得不真实。
好安静!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气味,自己仿佛被塞入了一个真空透明的袋子,看得见一切,却动弹不了。
丫鬟见她完全意识不到手中的药包哗啦啦的掉落在地,心想糟了,王爷回来肯定要责问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林二小姐…您别吓唬奴婢…林二小姐…”
林依猛地回过神,她不顾跪在一旁的丫鬟,疯子般的冲向翠竹所住的侧房。
推开门,只见翠竹安详的躺在床榻上。
一张小脸面无血色,胸前插着一支簪子,鲜血染得已经分不清里衣的底色。
门口的丫鬟跪成一团,纷纷吓得低头不语。
“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屏着呼吸小心的退了出去。
林依面无表情的跪在床塌边,她撸了撸翠竹的头发,实在想不明白昨天还乖乖喝药汤的小丫头,现在怎么就没有了气息!略微干涸的血迹已然呈现出暗红色,让鲜血显得不是那么刺眼。胸前直挺挺插着的簪子,看得林依头皮发麻。
要花多大的决心才能刺下去!这该多么痛啊!
她瘫倒在地恸哭起来。
此刻结束早朝的秦水寒,立马兴高采烈的往府邸赶。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白启然不觉万分诧异,寒王这几日是忙什么大事呢?
少了他的压迫,一下子觉得不太适应。
秦奕嗤笑一声追上他的脚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白大哥,这几日是不是很不习惯?别急,五哥只是这几日比较繁忙,用不了几日就会问我们娄黎之事的进展。不过明日之事还请白大哥好好表现。”
白启然苦笑一声,怎么就忘了身边还潜伏着一只小狐狸,不过那个娄黎的确不是个东西。
见过贪官,没见过这么贪的!
只是这个叫沈丁绝的林府义子是何方神圣?值得自己出手?
“那个沈丁绝是何许人物?”
“不是个东西,不过还有些价值。”
秦奕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杀气。
白启然皱了皱眉,要自己捧他一把,大摇大摆的送入南疆,如此大费周折又不过是为了灭他,真搞不懂这两位王爷的意图。
“寒王这几日忙什么呢?”
“人生大事!”
秦奕晃了晃脑袋,一扫眼中的阴翳。
秦水寒满面春风的轻扬马鞭,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开心,一想到林依在府上就想快点见到她。
但是刚到门口,就看到迎接自己的吴管家一脸愁容。
“王爷,林府二小姐的丫鬟出事了。”
吴管家是聪明人,他知道这几日王爷不用马车全是骑马出行,都是为了赶时间快些见到那位林府的小姐。只是没想到那位小姐的丫鬟突然自尽了。
“出了什么事?”
秦水寒皱了皱眉,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把缰绳扔给吴管家。
“回王爷,林府二小姐的丫鬟自尽了!”
秦水寒嗯了一声,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直奔翠竹的侧房。
他轻轻的推开门,房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只见林依趴在床榻边一动不动。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看到她受到刺激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扶起了她,他挽着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起来。
林依满脸泪痕,泪水早已哭干,她没有回避秦水寒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他。
“林依…”
秦水寒十分紧张,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自己。
“寒王,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林依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样冷彻入骨。
看着她冷冽的眼神,秦水寒心中一动,他不舍得她如此刚强,他会帮她报仇。
“我已经安排了,这两日会让沈丁绝去隋山平乱,绝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隋山!”
秦水寒没隐瞒她,这一步棋,他深思熟虑。
目前他还没有娶她,他要保护她的名节,但沈丁绝还在林府一日,他就不能让她回府。
在那隋山,有跟随秦水寒的将领,沈丁绝的兵符在他眼里一名不值,届时手刃他后,会加封行赏。
毕竟他还要兼顾林依的林府小姐身份。
林依不明白边关之事,但她相信秦水寒。
隋山是哪里不重要,只要能杀了沈丁绝就行!
“我也要去隋山,我要去亲手杀了他!”
她虽然杀过人,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会害怕,反而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
秦水寒点了点头,如果她想亲自动手,那就把沈丁绝押到京城!
“好,我让你动手。”
林依转头看向翠竹,她抹开秦水寒抱着自己的手,又跪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翠竹,像是做最后的告别。忽然她猛的拔出插在翠竹胸口的簪子,血液早已干涸,不会再汩汩流出。
林依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簪子,小心的揣进怀里。
“可否有劳寒王埋葬翠竹?”
林依转身跪在秦水寒的脚下,单薄的腰杆挺得笔直,犹如一棵幼小的傲雪青松。
“不用葬礼,只求选块好地,有口好棺材就行。”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努力不让自己哭泣。
看着跪在地上的林依,秦水寒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跪拜在自己面前。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真不用这么疏远的行礼。
“玄风,把这事办妥。”
秦水寒冲着门口吩咐了一声,他知道玄风守候在门外。
“属下立马去办。”
玄风颔首立在门口,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依,一脸冷冽,双唇紧闭。刚才房中的对话,一字不拉的全部传到他的耳中,林二小姐有情有义,外柔内刚,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庶女也完全配得上自家主子。
秦水寒送林依回房,一路上见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十分担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林依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寒王,谢谢你。请给我三日时间…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想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寒王…不必担心我。”
她眼神一转突然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一股坚定,静静的看着他。
“好,这三日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秦水寒揪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他尊重她,给她时间自愈。
回到房间,林依放任的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努力忍住不再流泪,哭有什么用!
沈丁绝!油淋,挖心,剥皮,还有什么?
林依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些折磨的方法。
她从怀里掏出翠竹自尽的簪子,小心翼翼的把它包好。
那个真心实意关心自己,屁颠屁跟在自己身后,笑起来眉眼弯弯一脸灿烂的丫鬟,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抛弃自己走了…
泪水瞬间决堤。
这三日,秦水寒没有打扰林依,他只能从丫鬟口中得知她的状态。
一日三餐只喝了些粥。
他很心疼,但说给她三日,只能憋着不去见她。
隋山那边,他的将领韩承之飞书传信,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想着昨日白启然和父皇的对话,他沉了沉眼眸,相信不日父皇就会下诏书派遣沈丁绝去隋山。
三日一晃而过,秦水寒却度日如年。
今日他没有去上早朝,而是一大早来到林依的客房。见她瘦了一圈,眼圈透着一抹青黑,苍白的小脸依旧写满悲伤。
秦水寒叹了口气,果然是这般憔悴。
“你稍作准备,我们去崇幻山。”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埋葬翠竹。”
驶向崇幻山的路上,散发着淡淡的白果味,这味道并不让人愉悦。
掀开车帘的一角,地面金灿灿的,金黄的银杏叶随着车轮碾过翩然起舞。
看着车外的秋景,林依忍不住喃喃自语。
“想着银杏叶落在地上,带上翠竹,一起来欣赏这美景,如今落了一地,人已不在。”
车里充斥着淡淡的悲伤,秦水寒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变得沉默的林依,心想这林二小姐真是个至情之人,连一个丫鬟都会如此在意。
他昨日命人把翠竹的尸体运到崇幻山,选了最好的棺木,是平常人家难得一见的黑檀。
棺盖已钉,只差最后一颗镇钉,他不想林依看到躺在棺材里的丫鬟再次悲痛欲绝,仅留下最后的盖棺土等她定夺。
去崇幻山的路程有些远,林依看着车外的风景,在一路颠簸中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她太困了。
这三天,只要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就翻涌出沈丁绝逼向自己的样子。
那个表情十分狰狞,吓得她不敢闭眼。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出现一片白色,一个暗红小点慢慢渲染开来,渐渐的变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红色,翠竹就这样自尽了!
秦水寒看她迷糊过去,慢慢挪到她旁边,轻轻搂着她,不让她的脑袋因马车的颠簸撞到车栏。
再睁开眼,林依发现自己脑袋靠着秦水寒的肩膀,而秦水寒一直侧着身子抱着自己。
林依猛的坐直了身子。
四目相对,林依苍白的小脸泛起一丝红晕。
“谢谢你…”
“还有一段距离,再睡会吧。”
说着秦水寒自然而然的伸过大手,又搂住了她。
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的拥抱了?突然林依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你…不,是我…失礼了…”
秦水寒也微微一怔,从何时起,他看到她就想拥她入怀。
两人均有一丝尴尬,林依往车边靠了靠,拉开车帘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
秦水寒垂下眼眸,不声不响的拉着她的小手,微微勾起了嘴角。
林依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也不作声,任由他拉。
她心跳有些加快,但十分享受他手上传来的温暖。
马车一路向前行驶。
不知怎的,快到崇幻山山脚下时,林依觉得这一片风景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十分肯定自己没有来过,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没有印象。
难道是原身?
林依努力搜寻原身的记忆,似乎被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带到这里,那女子似山间幽兰,超脱红尘。
原身的娘亲!
林依有些好奇原身的娘亲为什么带原身来到这里,但这段记忆似乎很模糊,对于想不清楚的事,她也不去多想。
崇幻山山脚下有一片坟冢,翠竹的坟墓就在这片中间。
周围青烟袅袅不散,还残留着零散的纸钱。
林依落寞的勾了勾嘴角。
翠竹爱说话,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这个地方倒不会孤单。
看着坟旁的一行守墓人,林依并没有走近翠竹的棺木,而是看着那一堆盖棺土淡淡的吐出一句。
“封棺吧。”
四五个守墓人娴熟的插入镇钉,盖上最后的一拨土,齐心协力砌好冢形立上墓碑。
夕阳渐渐入土,残阳的光芒照耀着这座新坟,显得说不出的孤寂。
墓碑上“翠竹之墓”四个大字,光鲜明洁。
只是在林依眼中,这几个字不像刻在石碑上,仿佛像刻在自己的心上,字字滴血。
秦水寒站在林依身旁,陪她默默的注视着坟墓。
终于,林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今日麻烦寒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