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军队这边,耶律沙率领契丹援军的主力大队抵达了晋阳战场时,自然是立即与塔尔率领的契丹军前部会师一处,然后在原有的营地基础上进行扩建,让军队全部驻扎在一个营地,以便号令指挥。
耶律沙很快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了后悔,因为在立营期间,先锋塔尔除了禀报目前的战场情况外,还告诉了耶律沙一个坏消息——契丹军队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天花流行,状况还非常不容乐观。
“天花?有多少士卒得了这病?”
整个地球都被这种可怕的瘟疫折磨过,耶律沙对此当然也十分警惕,赶紧问起了具体的疫情情况,塔尔则垂头丧气的回答道:“回禀大帅,很多,到昨天为止,已经有五百多个士卒得了这個病。”
“五百多?!”耶律沙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惊说道:“你的麾下兵马总共只有六千人,这么说来,岂不是已经有将近一成的士卒染病了?”
塔尔苦笑着点头,又赶紧安慰道:“不过大帅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细作已经探得可靠消息,不止是我们,宋贼军队里,还有晋阳内城的北汉军队里,也都出现了天花流传,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而已。”
耶律沙的脸色开始有些发青,有心想改变主意,率领主力单独立营,又考虑到主力已经和前部发生了接触,未必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还有这么做肯定会影响到军心士气,耶律沙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那些得病的士卒,有没有和没得病的士兵隔开?”
“大帅放心,当然隔开了。”塔尔立即回答道:“郎中才刚确定这次的瘟疫是天花,末将就马上把病人集中起来不准他们随意活动,不要说是让他们和其他人接触了,就是他们吃饭喝水,也是让人先挑进去,等送水送饭的人离开,他们才可以自己上前去拿饭分水。”
耶律沙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暗暗祈祷道:“自然神保佑,让这该死的瘟疫赶紧结束吧,不然的话,本帅这次的麻烦就大了。”
刚刚才抵达晋阳战场,又冀图保存实力隔岸观火,耶律沙当然也没有急着主动搦战,而是十分耐心等待自军士卒休息充足,恢复体力,还有就是广派斥候和汉奸细作,探听宋军的具体情况,磨刀不误砍柴工的耐心等待理想的战机出现。
如此一来,宋军将士正在大量使用丝绸代替口罩的这个重要情况,自然很快就被契丹军队派出的汉奸细作发现,期间有几个汉奸细作还探听到了更加详细的消息,说是宋军将士使用丝绸蒙住口鼻后,即便与感染了瘟疫的同伴住在同一个房间或者帐篷里,都没有被同伴传染,效果十分良好。
为了邀功,这几个汉奸细作当然是把这个重要情况如实上报,耶律沙对于这个问题也非常重视,才刚确认了只有用丝绸能够代替口罩预防天花传染,耶律沙也没犹豫,马上就下令道:“赶紧派人去联系周边的北汉州县,让他们赶紧给我们送一批丝绸过来,数量越多越好。”
“大帅,这么做恐怕是舍近求远,还未必能够得到数量足够的丝绸。”北汉朝廷派到契丹军中的卢俊赶紧开口,说道:“晋地不产丝绸,且气候相对南方而言比较寒冷,丝绸衣袍并不流行,不管是北面的析州,还是西面的宪州,匆忙之间恐怕都拿不出多少。”
“那那里有?!”
耶律沙没好气的追问,卢俊慌忙满脸谄媚的说道:“大帅放心,析州和宪州这些地方虽然没有,但是晋阳东面的榆次有,那里虽然只是一个集镇,但是商人众多,各式各样的商品一应俱全,应该能够找到不少的丝绸。”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耶律沙也没多想,马上就吩咐道:“我让都敏率领一千骑兵保护南下,去那个什么叫榆次的地方找丝绸来给我们的将士防病,越多越好!”
“大帅,那钱呢?”
卢俊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谁知耶律沙却一听大怒,怒喝道:“我们大辽军队千里迢迢赶来晋阳增援你们,让你们汉人贡献一点丝绸,居然还敢跟本帅要钱?”
卢俊心里悄悄叫苦,脸上赔笑道:“大帅教训得是,外臣这就去榆次说明缘由,让那里的商人自愿献纳丝绸,以此答谢大辽上国的如天之恩。”
就这样,在耶律沙的逼迫之下,卢俊只能是硬着头皮跟随契丹军队的轻骑兵出营,匆匆赶来榆次劝说这里的商人主动捐献丝绸,或者是把丝绸赊给自己,待到杀退宋军之后再由北汉朝廷结帐。
最终的结果当然让卢俊喜出望外,当他找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榆次商会会长何维康说明了来意之后,何维康不仅没有半点的为难和推托,还马上就拍着胸口说道:
“卢都尉请放心,商民这就召集榆次镇上的所有商人,劝他们即刻捐献丝绸助军!还有,商民的仓库里目前正好还有三四十匹南方产的丝绸,商民一匹不留,全部捐给契丹大军,以此感谢他们对我们大汉的援救之恩!”
卢俊一听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向何维康连声道谢,还很是夸奖了一番何维康对北汉朝廷的忠君爱国行为,却不知道何维康肚子里这么嘀咕,“宋人军队那来的消息,这么准?契丹人居然真的来找我买丝绸?”
再接着,为了不被契丹军队洗劫报复,榆次的商人也普遍都选择了花钱买平安,纷纷捐出了自己店铺里余下的丝绸,让契丹军队在并不产丝的晋中盆地筹集到了近百匹的南方丝绸,然后这些丝绸被带回了契丹营地后,耶律沙当然是立即让人把这些丝绸裁剪成合适大小,分发给辽军士卒预防瘟疫。
“告诉我们的将士,如果想要活命,除了吃饭喝水以外,平时都尽量用这些丝绸蒙住口鼻!不然的话,一旦染上了天花,能不能保住小命就只有看自然神保不保佑了!”
担心自军士卒怕麻烦不肯戴口罩,耶律沙还耐心的这么叮嘱了一句。
…………
距离不远,那三十匹做过手脚的丝绸,已经被何维康成功送给了契丹军队的消息,当天就通过虞锦盛的渠道,禀报到了赵德昭的面前,赵德昭一听自然是哈哈大笑,得意万分,梁周翰却是多少有些担心,问道:“大王,那些丝绸已经放了这么多天了,还能继续传病吗?别时间放得太久,失效了吧?”
“放心,天花的毒在衣服和碗筷上面,最少也可以保留两个月的时间。”赵德昭自心的回答道:“一些毒性特别强的,甚至在四个月之内,还能把天花病传染给人。”
没有学过现代医学,梁周翰当然只能是将信将疑的点头,接着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传令兵突然匆匆来到了赵德昭的面前,行礼说道:“大王,北汉的刘贼朝廷派来了一个使者,点名道姓的想要拜见于你,大帅已经让人把带去了客帐等候,不知大王打算如何料理?”
“终于还是熬不住了!”赵德昭先是得意的冷哼了一声,然后才向梁周翰说道:“元褒兄,走,去看一看刘继元和郭无为打算请我们治多少病人。”
领着梁周翰和王智发等人来到了客帐,已经在帐篷里等候了一段时间的北汉使者赶紧迎上前来,捧起了一盘金珠,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外臣汉国宣徽使范超,见过大宋大王,这是我国陛下送给大王的礼物,请大王笑纳。”
“范先生免礼,不必如此客气。”赵德昭随意一挥手,又明知故问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范超的表情有些尴尬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敢欺瞒大王,外臣这次是来恳求大王施与援手,还请大王开恩,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帮我们治疗一些不幸感染了瘟疫的病人。”
听到这话,梁周翰当然是马上接过了话头,微笑着说道:“范先生,那这事就奇怪了,为什么我之前代表大王去见你们的陛下时,主动提出想帮你们医治病人,你们的陛下断然拒绝,说什么不用我们的虚情假意?现在又食言反悔,来向我们大王求援?”
范超的表情变得比哭还难看,吞吞吐吐了半天,范超才硬着头皮说道:“大王恕罪,梁先生也请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陛下当时想要面子,所以才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事后他也非常后悔,后悔没有接受大王和梁先生的一片好意。”
目的是为了收买人心,赵德昭自然没有继续为难范超,只是随口说道:“也罢,念在都是华夏同胞的份上,本王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回去你们的陛下,叫他派人把那些病人都送出城来吧,本王会兑现诺言,安排人手帮你们治疗病人的。”
范超并没有欢天喜地的行礼道谢,相反表情还益发的尴尬难堪,赵德昭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范超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了赵德昭的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大王恕罪,小使斗胆,是想请你派遣郎中携带药物进城,直接在内城里帮助我们治疗病人!”
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份,范超先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用额头贴着地面哀求道:“大王,外臣也知道这样的要求过于无礼,可是没办法啊,病人之中有不少女眷,比方说是外臣的妻子女儿,让她们独自出城来接受医治,外臣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心啊!”
“还有,我们陛下愿意对天发誓,只要是接受了贵军治疗的将领士兵,今后就绝不让他们再上战场与贵军为敌!倘若有背誓言,天诛之,地弃之!”
说这些话时,范超的心里其实毫无把握,也早早就做好了被赵德昭断然拒绝的心理准备,可是让范超意外的是,一双手却把自己搀了起来,然后亲自搀起自己的赵德昭又语气温和的说道:“范先生不必担心,本王答应了,此前是本王忘记了考虑女眷问题,所以才提出了那样的要求。没事,我这就安排几个人带着药和你一起回城,去给伱们的家眷治病。”
热泪瞬间就涌出了范超的双眼,嚎啕大哭着,范超坚持再次跪下,一边以头抢地,一边泣不成声的连连道谢,“大王厚恩,外臣……,没齿难忘。”
布施恩义的大好机会,赵德昭自然如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当即就安排王智发和一个擅长用中药帮助病人条理身体的郎中,还有几个拥有种痘经验的虞锦盛部下,让他们携带装在瓷瓶里的牛痘跟随范超入城,去给那些不幸感染了天花的北汉军民官吏,以此彰显自己的慈悲为怀,大仁大义。
顺便介绍一句,为了保密,牛痘其实就是病牛身上的脓浆这点,自然是只有通过了重重考验的赵德昭亲随知道,所以虞锦盛的这些手下就算变节,也不可能泄露这个目前来说还十分重要的秘密。
王智发也因此第三次见到了杨家将的开山鼻祖杨继业,结果让王智发意外的是,杨业竟然是带着一名女子和一个感染了天花的孩子来到了他的面前,还语气有些尴尬的给王智发介绍道:“王天使,这是拙荆折赛花,这是犬子刘(杨)廷玉。”
“见过刘娘子,见过刘衙内。”王智发很有礼貌的拱手,又看看在折赛花怀中昏迷不醒的杨廷玉,王智发忙说道:“刘将军,你的衙内病得很重,必须得立即种痘。”
“那就劳烦王天使了。”
杨业赶紧道谢,还立即挽起了儿子左手的袖子方便种痘,王智发则先是重新打开了一瓶牛痘浓浆,用剪断针鼻的钢针蘸上了疫苗后,王智发迟疑了一下,还这么问道:“刘将军,要不要小人先给自己扎上一针,让你看看有没有毒?”
“不必了!”杨业赶紧摇头,诚恳说道:“外臣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贵国大王,但是对他的胸怀气度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外臣相信以他的高风亮节,是绝对不会做出对小犬下毒这种龌龊之事的。”
“王天使,请快种痘吧。”折赛花也是泪流满面,哽咽说道:“民妇也相信赵大王。”
与此同时,在几名宋军士卒的共同努力之下,一针接一针提前数百年出现的牛痘疫苗,也被种植进了不幸感染了天花的晋阳内城居民体内,其中不仅有北汉的官员权贵,嫔妃女眷,还有许多应该在战场上与宋军将士以命相搏的北汉军队将士。
这些北汉将士也反应各异,有的人轻声道谢,有的人一声不吭,还有的人垂头不语,但他们的双眼之中,却都闪烁着愧疚和感激的光芒。
既是天使也是魔鬼,王智发等帮凶走狗在晋阳内城里装模作样的收买人心时,赵德昭却在宋军营地里掐着指头计算时间,心中琢磨道:“天花病毒的潜伏期是八到十四天,这也就是说,大概在半个月之后,天花就有可能在契丹的主力军队里大规模爆发,到了那个时候,我该如何帮着李继勋和丁德裕利用这个机会大破契丹?如果契丹军队选择拒营不出,我又应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