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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衣少女继续走向太行山深处,陆明走向集市的同一时间。
堡垒都市南区。
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一栋占地颇大的别墅庄园内。
一位大人物的滔天怒火正在肆意燃烧。
如果是旧时代,这种既不像庄园般占地广阔也不像别墅般私密,又兼具二者特点的建筑,恐怕并不能彰显出居住者的尊贵,反而会让懂行的人暗暗嘲笑。
但在堡垒都市内,在用地紧张、寸土寸金的南区,占据数百平方米的花园,又有洋楼别墅的住处,是权力贵人身份的最好象征。
连在这栋建筑中服侍部长家的佣人都自觉高人一等,每次回到位于北区的狭小居所,走过那些贫民邻居身边时,都不自觉带上傲岸的神色。
但今天,每一个佣人、仆人、下人全都小心翼翼,不敢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
仆人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们刚刚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位飞扬跋扈的李家二公子,死在了外出探索的任务中。
下人们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对这个平日里对他们肆意打骂、伤害甚至凌辱的少爷的死讯,他们既不敢表达出喜悦,也不配表达出悲痛。
只有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事,尽量别出现在那位部长面前,才能不让部长的怒火烧到他们这些卑微的下人身上。
此刻,洋楼别墅的书房,不时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叫骂与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房间内装潢低调又不失华贵,实木装饰,地毯厚实。
但房间内几乎一片狼藉,那些名贵的字画、考究的雕塑、座钟以及瓷瓶几乎全被打砸成了碎片。
一个身材高大,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抄起桌上的一只名贵砚台,用力砸在墙上。
“啪!”
砚台整个摔得粉碎,房间内回荡着男人的怒骂: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我儿子,我苦命的小儿子!”
中年人一屁股坐在舒适昂贵的大班椅中,双手捂住脸,手指插进头发,一声不吭。
旁边的地毯上,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却有些刻薄的妇人正瘫在地上,已经哭晕了过去。一旁侍立的两位侍女慌忙把她扶起来,扶到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晃动。
房间内除了中年人、贵妇、侍女,还有一个有些五十多岁,穿着三件套的消瘦的男人躬身站在一旁。
消瘦的男人抬眼偷看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尽量平缓的声音低声劝道:
“李部长,节哀,息怒。那个难民是防卫军保的人,而且这次行动的指挥方寒茉是方将军的独女,您一定不要冲动……”
“我息你妈的怒!!!那是我儿子!儿子!!”
刚刚安静下来的李部长从大班椅上一跃而起,一巴掌拍在老男人的脸上。
消瘦的老男人哪禁得住这样一巴掌,他直接被扇倒在地,他一手捂脸,半天没爬起来。
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恨意,只有扭曲的快意。
他刚刚得知,自己的独子,那个被安排在片长岗位上,本可以高枕无忧的儿子,被打断了四肢,躺在医院,像失心疯一般乱喊乱叫。
而打断他儿子四肢的,正是那个刚刚进入堡垒都市便成为第一机甲学院学生的难民!
“火再旺一点,再旺一点!我要那小子死!”
老男人心中暗恨,他索性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李部长,李部长!那个小子凶得很啊,我刚知道,我儿子刚刚也被他打断了四肢!”
李部长并不在乎这个沾亲带故的下属的儿子死活,但老男人的话明显激怒了他。
他目光阴沉,声音如受伤的野兽嘶吼:
“反了天了!我儿子死了,死了!他的机甲,被别人开回来了!他连个全尸都没有!防卫军是干什么吃的!那个难民凭什么代替我儿子!”
“他们一定是想干掉我儿子,扶这么个傀儡混淆视听!”
“李逸!给我点人!把治安部的人全叫出来!现在就去机甲学院!我儿子的死跟那个难民脱不了干系!把他给我抓来!明天直接去堡垒法庭!我要告那个方寒茉!告倒方家!”
“防卫军再嚣张,还能包庇凶手不成!”
“如果今天厌胜回来了,让他直接开着机甲去学院!告诉他,他弟弟被人杀了!跟我去抓回凶手!”
李逸依然捂着刚刚被打的脸,躬身应是,心下了然。
他明白,自己这位部长并没有看起来这么愤怒。
虽然这个跟自己沾亲带故的顶头上司行为匪气十足,在堡垒都市建立的过程中仗着家族关系横征暴敛、欺上瞒下,打下偌大家业,但李部长毕竟是官宦世家出身,心思深沉冷静得很。
如果他真的暴怒,直接带人去防卫军驻地向这次行动的指挥,方寒茉发难,且不说能不能讨到好处,这种行为本身也并不占理。
李尔的死已经被定性为了牺牲,无论他的真实死因是什么,这种死是一种哀荣。
每一次对外探索都有人牺牲,有平民,有商人,有战士,凭什么部长之子就不能死?
所以直接去找防卫军要说法,只会让李家,李家的大佛——李部长的父亲,担任市议员的李老爷子陷入被动。
但去捉拿一个难民,就很有说法了。
只要李部长抓住那个人,还不是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到时候录下证据,人“不小心”死掉,到了法庭,主动权就在李家手里。
行政系统对军方的提防,是镌刻在官僚们天性中的,届时,胜利的天平必然倾斜到部长这边。
更重要的是,明年的堡垒都市议长换届,就能为李老爷子铺路,而方寒茉背后的方中将,则再无担任议长的可能。
要知道,那位方将军,本就是议长竞争的热门人选。一旦他上位成功,堡垒都市的对外扩展是不可避免的。届时,防卫军一系的权力必然大幅增长,市政厅贵人们的日子未必好过。
只有在换届的节骨眼把方家代表的军方一脉打压下去,市政厅贵人们在堡垒都市内的好日子才能过得更加红火。
而这一步棋的关键,就是接下来的抓捕。
李逸再次抬头,偷眼看去,只见李部长的脸上依旧满是怒容,可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哪还有半分哀痛?
李逸心下感慨。
难怪人家四十出头就贵为部长,自己颠沛大半生,从旧时代到堡垒都市,五十多岁也只混成个幕僚。
家族助力是一方面,心够狠,能够利用任何情况创造有利条件,才是这些贵人们最强大的地方。
死个儿子怎么了?不是还有一个了吗?
而且儿子死了可以再生,通往权力更上层的机会,却可能只有一次。
这么想着,李逸不敢怠慢,快步走出李部长的书房,通知治安部点齐人马。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武装车队在别墅庄园外集结,李部长身着大氅,腰佩手枪,满脸煞气,大步流星走出庄园,上车下令:
“出发!”
两辆装甲车开道,数十名配枪的治安员随行,李部长率部浩浩荡荡,冲向机甲学院。
……
车队远去。
而在别墅一层,一扇窗户中。
一只保养精致、修长美丽的手缓缓放下窗帘。
房间内布置清雅,靠窗的躺椅上,一个身着旗袍、丰腴美艳的女人斜靠在椅子上,眼帘半阖。
她瞥了一眼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年轻男人,轻声说道:
“登辉,这事儿你别掺合。”
女人的声音不似少女般清冽,却有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致,尾音上翘,魅惑勾人。
不同于方寒茉声音那种天然的沙哑性感,这个女人的声线明显经过长久训练,每一句话似乎都有着若有若无的勾引意味。
椅子上的青年正是林登辉。
他毕恭毕敬地坐着,点头应是,只是那双足以让无知少女沦陷的双眼,在瞥向女人时,藏着一抹努力克制的欲火。
权力贵人们的家庭、家族关系之混乱,他再清楚不过,但对自己这个美艳动人却心机深沉的母亲,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现在的生活,全靠这个女人的恩赏,而他知道,真论亲情,她未必会顾念他多少。
纯粹是自己是她的血亲,更好使唤罢了。
女人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轻声说道:
“这事儿里透着诡异,不太对劲。
“我不信防卫军真的会私自解决李尔。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堡垒都市因为两区格局和军政制衡才能保持平衡,发展和自保,防卫军贸然杀死李尔既不重要也不理智,而且后患无穷,在这个议长换届的节骨眼上完全是授人以柄。
“那只车队大概率是遇袭了,李尔很可能是死在了袭击中。
“那么那个难民扮演什么角色?真的只是个转移火力的替罪羊?”
女人环顾清雅的房间,低声自言自语:
“李暮蝉这次冒失了。他太想进步了,太兴奋了,被李尔死掉的机会蒙蔽了。只怕李家这棵大树……”
她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对林登辉说道:
“替我约一下王部长,就说我想吃翠薇居的海参了。我想,他大概也很想吃鲍鱼了罢。”
林登辉再次应是,躬身离开。
女人独自坐在房间内,轻声道: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这世上只有藤缠树,人间哪有树缠藤呐~”
她轻轻唱起了不知哪来的小曲,声音婉转,分外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