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和乌尔比安无言看着齐言。
片刻后,水月忍不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建议道:
“暂且不提鱼到底会不会飞这件事,你的眼睛真的没事吗?它在流泪哎。”
齐言泪流满面,固执地瞪圆双眼:
“你别管。”
水月无奈的看向乌尔比安:“要不你还是回答一下吧,不然他恐怕拼着眼睛瞎掉再重新恢复,也要跟你犟到底。”
乌尔比安:“……我又不是神经病,我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你们阿戈尔人不是最喜欢讨论哲学吗?”
齐言努力控制自己不眨眼,但是眼泪跟不要钱般哗啦啦往下淌。
“你管这种问题叫哲学?”乌尔比安头皮发麻。
“当然,这可是一大名梗!”
“……”
乌尔比安除了保持沉默,别无他法。
齐言终于还是没坚持下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将眼珠子上的‘美瞳’揉下来。
弹指将两片‘美瞳’弹飞,齐言撇嘴道:
“玩梗归玩梗,我是真心觉得这个梗很契合如今的阿戈尔和你。”
“什么意思?”
“乌尔比安,你认为如今的阿戈尔如何?或者说,你认为如今的阿戈尔还有未来可言吗?”
乌尔比安眉头渐渐皱紧。
他仍未跟上齐言的思路,只能顺着话题回答道:
“这个国家已经否定了太多东西,多到足以让它自取灭亡。
但是现在讨论放弃还为时过早。”
“没错,现在就对故事的结局下定论,还太早了。”齐言附和道,“但是就像你厌恶海嗣一样,你同样厌恶如今的阿戈尔,你做的很好,乌尔比安。
请保持你的厌恶,你厌恶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厌恶你即将遭遇的一切,厌恶过往,厌恶未来。
然后,带着你所有的厌恶,去打破眼前的障碍,开辟出属于你的,通往阿戈尔未来的道路。”
“多谢你的告诫,但我从未对此感到犹豫过。”乌尔比安淡淡道。
“那就再坚定一点。”
齐言面露微笑:“身为阿戈尔的学者,我相信你一定也接触过先史文明的信息,你知晓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恢弘壮阔的文明,悄无声息湮灭在历史中。
而文明的寂灭并不代表一切的终结,在他们的尸体上,新的文明诞生。
乌尔比安,许多人因为先史文明的消亡而绝望,那种无力感将他们吞没,但也有许多诸如你这般咽下绝望,继续前进的人。
继续前进吧,你正站在文明间的交织点,你正站在文明的分叉点上。”
乌尔比安微微动容。
他没想到一直以来都嘻嘻哈哈的齐言,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看好。
这反而让他有些不自然。
习惯性抬手扶了扶帽檐,乌尔比安微微低头道:
“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阿戈尔人,我也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理应如此。”
齐言转身张开双臂,眺望有些漆黑的海底玩物:“文明从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人走在自己的路上,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共同构建属于自己的文明。
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越过他,一群人失败,另一群人捡拾遗物,继续奔向下一次失败。
然后……我们终将越过所有遗址,站在真正的,前人从未抵达过的领域,历史循环往复,未来也定将有人越过所有我们的遗址,抵达更远的远方。”
乌尔比安咽了口口水,握着船锚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前所未有的认真端详齐言的背影。
有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踞。
“齐言,我曾在斩杀初生那一战时,在初生所在的巢穴中发现一个阿戈尔的造物。”
乌尔比安语调平缓,讲述一段只属于自己的经历:“也就是在那时,我意识到那一战不过是他人所操纵的阴谋,有人在故意用阿戈尔的力量滋养海嗣。
原定计划应该是由我来斩杀初生,可我失败了,最终是我的队员斯卡蒂接任了原属于我的任务,对初生完成斩杀。”
“斯卡蒂有我和博士保着,她不会出事。”齐言回头看来,“不过我感觉你要说的并非这些。”
“嗯,我想说的是,其实相比起那些陷入绝望甚至疯狂的人,我可能算不上真正接触过先史文明,更没有资格指责他们什么。”
乌尔比安没有因为齐言此前的称赞而忘乎所以。
他此刻很冷静,与平时一样冷静。
乌尔比安语气凝重,询问道:“齐言,我并不了解先史文明究竟强盛到什么地步,也不知晓它是如何沦为遗迹的。
你能否具体向我讲述一番,它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又超过了如今的阿戈尔多少,这才让人仅仅是窥见真相便彻底被绝望吞没?”
“呵呵,如今的阿戈尔对先史文明来说,不过是遗落在实验室角落的培养皿中,无意间生长的杂菌罢了。”
齐言走到愚人号边缘,伸手探到隔水膜外捧了一捧海水。
他手捧海水,回头对乌尔比安潇洒一笑:
“但你其实并不需要在意所谓的先史文明,已经死掉的文明,就应该好好躺在坟墓中。
现在的泰拉,是属于我们的,那些从棺材里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的老东西们,不过是苟延残喘,仍然没有彻底清醒的魑魅魍魉罢了。”
说罢,齐言低下头,开始认真清洗眼睛。
“哎?别!”
水月和乌尔比安想要出声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啊!!!!!”
“我的24k钛合金狗眼!”
“要瞎了要瞎了!”
齐言捂着眼睛当场跪地不起。
水月仅仅是身为一名见证者,都忍不住感觉自己眼睛也跟着作痛。
乌尔比安摘下帽子,用手抹了一把脸。
他不知道齐言是不是精神分裂,但他是真的要被整出精神分裂了。
明明前一刻还一脸帅气的挥斥方遒,逼格要多高有多高,为什么下一秒就能做出用海水洗眼睛这种蠢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无奈。
“把手拿开,我帮你检查下眼睛。”水月走上前试图将齐言扶起。
结果他的手臂直接被齐言反手抓住。
齐言双眼紧闭,湿漉漉的脸让人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水月,我不行了,接下来这段路就要靠你自己前进了!”
水月:“……怕迷路就直说,我不会笑话你的。”
“哎嘿~”
齐言瞬间睁开狗眼,完全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我那不叫迷路,而是用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水月懒得计较这些,认命道:
“接下来你想去哪?”
“去深海,寻找已经死去的初生,蔓延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