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里,庭院渐深,绕过半人高白玉栏杆,穿过精致楠木廊宇,路过嵌夜明珠大理石柱……一派高贵典雅。
沿途遇些丫鬟家仆,全敛声静气守在道旁,轻唤:“大小姐安”,未见一点儿纷乱。
越走越深,仍未至内院。
余小乔不禁感叹,京都老宅豪阔,看来宰相大人荣宠不一般,或说权势非比寻常。
换作旁人,初入豪宅高门,难免心慌局促,生怕行差踏错,丢颜面。
但,余小乔不是一般人,身上自有难以名状的洒脱与超然。
一路走、一路望,面带微笑,毫无拘谨,也没一丝少女该有娇羞。
自信于面的淡然,内敛于心的平和,还有说不出的成熟与沉稳。
她闲庭信步,看府中景致,过垂柳凝神一抚,踏拱桥驻足远眺……无比随意。
极自在!
她一路行来神态,全数落于阖府下人眼中,这位听说十几年“大小姐”,竟是这般人物。
少女身上,自有一种劲道,眼中一波深涛,温和有礼、随和可近……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至内院前,余管家躬身退下,领路小厮换成丫鬟,是一稚气未脱小姑娘。
猛然间,余小乔脚下突现一细绳,没于夜色,差点被绊人仰马翻。
余小乔产生应激反应,一把抓起绳索腾空跃起,一漂亮后空翻后,稳稳落地。
只见一胖墩墩小男孩,与一眉目清秀小女孩,重重摔倒在地。
哎呦,原主会武功,surprise!
余小乔心中窃喜,脸上不动声色,甚至一脸严肃。
猜到二人,定是同父异母的弟、妹——余楚霄与余楚婉。
余小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支一尺长戒棍,似笑非笑望向二人。
余楚霄,一对圆不溜丢大眼睛,挂肉嘟嘟小胖脸上,眨不停,双手背于身后,站笔直。
余楚婉,一双杏眼斜瞪,手紧抓衣襟,一只脚尖点地。
二人鬼使神差听话站好、伸出手掌……各被重打一戒棍,两手掌登时泛红。
“余楚霄、余楚婉,听好!你们称霸十几年,我虽初来乍到,但长姐、就是长姐,胆敢再恶作剧,定不轻饶!”
言毕,余小乔嘴角扯出抹笑,但一闪而逝,阔步向前。
惟余身后,委屈含恨、愤愤不平两张小脸。
行至院内,一老妈子端泡有艾草、桂花……黄铜盆子走来,半蹲行礼。
然后,手持一柚子叶,沾盆里水,围余小乔转圈点洒,口中念念有词。
仪式完毕。
老妈子露出慈祥笑容,“大小姐安,我是二太太院儿张妈。柚子叶,是太太专门派人从南方运来,为大小姐祛祛一路晦气。”
余小乔心中微微一震,“二姨娘,有心。”
然后,余小乔被丫鬟引至侧房,沐浴、更衣。
余小乔盯着铜镜中自己——双目灵动有神、鼻子小巧高挺、薄唇性感丰润……
非但不丑,还挺漂亮,王炎那小子,准长一对瞎眼。
两炷香后,余小乔在丫鬟伺候下,换上崭新淡蓝衣裙,珍珠发钗随意一簪,任由一头乌发披在肩头。
“哎呦呦,真真标致美儿人!这通身气派,不愧老太太一手养大。”妇人如银铃般爽朗声音,在耳畔回旋。
随之,屋外响起,极细碎脚步声,一阵幽香随风而至。
余小乔抬头,见一妇人远远走来。
云鬓如雾,身形婀娜,紫色衣裙微摇,散发一股含而不露贵气。
细看之下,美目流盼、肤如凝脂,容色照人,完全不像中年迟暮。
妇人走近,揽起余小乔手,上下细细打量一番,“乔儿,一路辛苦,快坐下说话。”
来人,宰相府二太太,姓杨名丝玉,十八年前进府。
她家,背景颇深,三代内还出过三品大员。
当年,大家都好奇,杨家怎会将女儿,许给没背景八品小官做妾。
直至这几年,余闻瑞圣眷日隆,官至一品,众人方服杨氏毒辣眼光。
余小乔面带微笑,深深一躬:“乔儿,见过二太太。”
古代男人,果真“纳妾纳色”典范,二太太妥妥美人一枚!
杨氏满脸笑靥,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神采,“你娘去的早,我定如亲娘待你。稍作休息,老爷一会儿就回。”
余小乔心中翻江倒海,脸上不着一丝痕迹,一直挂着得体的笑意。
“二太太,老爷回来,请您与大小姐过去用饭。”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才过一关,又要一关。
烛火起,佳肴上。
厅间,一桌丰盛菜肴,席坐六人,老爷、二位姨太太、三个子女,旁边七八丫鬟下人伺候。
余楚婉与余楚霄眼神中,暗隐委屈,亦或愤怒。
不过,小小年纪,已习惯掩藏情绪,各自平静吃饭,只偶尔用余光偷瞄余小乔几眼。
余小乔视若无睹,神色淡然、默默干饭。
二太太杨氏与三太太刘氏,分坐中年男人两旁,不像一般人家姨太太那般,先伺候家主吃饭,而是神态自若,自顾吃着。
这中年男人,就是自己“父亲”?!
余闻瑞面相肃穆,五官周正,下颌留四寸美须,不苟言笑。
他为余小乔介绍两位姨娘、弟妹,几人简单客套几句。
吃完饭,余闻瑞在前走,余小乔随后跟,一路至书房。
面前少女,落落大方,余闻瑞怅然若失,半晌后叹道。
“同你母亲……真像!”
余闻瑞凝神望着,但眼睛似穿过她,望向远方,瞧见十几年前璧人。
余小乔沉默不语,面对父亲,心中一团疑问。
“这些年,在苏州如何?”良久,余闻瑞回过神,缓缓问道。
“奥,忘记你因劫杀,失忆。幸好自幼习武,侥幸保命。”没等余小乔回应,余闻瑞自问自答。
“除失忆,可有其他不适?回头让府医详查下。”余闻瑞言语中,满是关切。
余小乔自幼无父,顿时一股暖流淌在心头,轻声回道:“没有。”
她庆幸父亲对自己有几分关心时,余闻瑞已恢复一贯肃穆,“刘妈,同你说没?此次,入京缘由。”
“嗯,可——是?”余小乔柔声回道,不自觉在后面加半句疑问。
“可是什么?不想?”余闻瑞脸上添些许复杂,奇道。
余小乔一时摸不准,这位父亲脾气秉性,更不清楚指婚背后错综关系,斟酌再三,缓言道。
“未曾谋面,着实不安。”
书房中,顿时死一般寂静,能听到针掉地上声音。
半晌后,余闻瑞冷冷道:“陛下赐婚,没商量!”
古代商贾地位低,即使首富,也不该一品宰相能看中,且获皇上指婚,更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