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了口气，楚渊右手做手刀状横在脖颈上：“如今敌人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不单单是架在我楚渊的脖子上，更是架在你们每个人的脖子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一次，本官把选择权交给们，是要站着死，还是要跪着生。”
    “站着死，跪着生？”百姓们一脸绝望的喃喃自语，可就算跪着，又能得到生的希望么？
    他们不知道，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只是想要活着，无病无灾，没有战乱侵扰，就这么卑微低贱的活着啊！
    久久没有得到答复，楚渊失望的摇头，驱马。
    马走得很慢，前方的百姓都是机械的跪在地上挪动，让出一条路来。
    就这样，楚渊越过了人群，立于城门最下方。
    前方已经是一片坦途，楚渊可以策马狂奔。
    或许放弃，前路也是如此，一片坦途。
    “老爷子，连你都救不了他们，我又何德何能？”楚渊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脑海中闪过一段回忆，年迈和蔼的老者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伸手慈祥的抚摸着少年的头顶。
    “渊儿，为医者救济天下，既治恶疾，也医人心。”
    “老爷子，我楚渊才疏学浅，救不了天下，也医不了人心。”
    “驾~”楚渊策马。
    不等胯下马匹奔跑起来，一阵焦急的呼声传来。
    “楚大人。”
    “大人！”
    “楚大人且慢。”
    楚渊拽紧缰绳，回首，眼神冷漠，怒其不争。
    百姓们一个个泪流满面，纷纷起身，齐刷刷的看向楚渊。
    随后，他们一抹眼角的泪水，咬牙，眼神坚毅。
    “咚咚咚~”齐刷刷的再次跪下，尤为整齐，也跪得用力。
    “大人，我们被抛弃了，大夏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没有信仰了，你是我们新的仰仗，我们不能再没有你，楚大人，还请你不要抛下我们！”
    “不是我抛下了你们，是你们放弃了自己。”楚渊声音冷淡。
    百姓们明显一怔，旋即惨然一笑：“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尊严，放弃了良善，放弃了所有，只求卑贱的苟活。
    当初在枫溪郡城墙下时便有人说，我们早就不是人了，我们是一群没有人性，卑劣恶毒的野兽。”
    “大人，我们不能再失去信仰了，这一次，恳请大人允许我等，随你一同而战。
    我们想活，若是等待我们的路只有死去，我们也想像人一样死去，我们要站着死！”
    楚渊感到有些许的意外，诧异的看着众人：“你们打算入伍？”
    众人凝重点头：“以我之命，换家人之安稳，如若不能，这一次，我们也将为家人洒下最后一滴热血！”
    是的，他们也已经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楚渊的话，也彻底的碾碎了他们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而人生来便是一头野兽。
    野兽们选择卸去名为人类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这一次，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生存。
    楚渊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耕土”，“播种”。
    如今，种子发芽了，如同城外那破土而出郁郁葱葱，正在茁壮成长的一颗颗嫩芽。
    楚渊在死局之中看到了转机，就算没有那东西。
    “周立！”楚渊大喝一声。
    “在。”一个小吏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给他们登记造册！”
    “是！”
    这一天，县城内多了数个征兵点，百姓纷纷响应，排队登记。
    有男人、女人，甚至是有孩童。
    一直到夜深，排队登记的队伍，依旧看不到尽头。
    “你才五岁，能干什么，回家老实待着去。”
    “大娘，你也快回家歇着吧，你这都拄着拐了，到时候还得派人搀扶着你。”
    “大爷，我们真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快回家去吧，你别激动，小心闪到腰了。”
    “放你娘的屁，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是看不起老夫，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是跟北夷那些人打过大仗的，你们这些年轻小子，真要上了战场，说不定还不如老夫呢！”
    楚渊没有留在县城，经过常青树的时候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策马离去。
    城东，堆肥点。
    楚渊巡视一番，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层长着稀疏白毛的泥土。
    老天还是眷顾自强不息者的。
    楚渊当即下令，让人将这层长出白毛的泥土挖走。
    运回县城后，加入草木灰一同熬煮，过滤。
    这两天，楚渊一直没有睡下，终于提炼出一株株白色晶状物。
    硝加一。
    从药铺取出所有存货硫磺，硫磺加一。
    烧制木炭，研磨成粉，木炭加一。
    三者按比例混合，火药问世。
    这一次做出来的火药，很少，少得可怜，主要是缺少原材料。
    木炭都是可以批量生产，可硝提炼出来的并不多，硫磺作为药材医馆中有一些，但也不算多。
    楚渊让人找来细麻绳，用酒浸湿，旋即裹上火药、烘干，引线加一。
    最后取来大竹筒，竹筒底部用黄泥封死，旋即装填火药，插入引线，再次用黄泥封口，一个土炸弹制成。
    如法炮制，楚渊最终做出十五个土炸弹。
    威力未知。
    做完这些，疲倦感终于袭来，楚渊昏昏欲睡，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下。
    用冷水洗了把脸，楚渊神情萎靡的骑在马背上，向着西城门走去。
    再次路过常青树，楚渊依旧没有进去。
    似是心有灵犀，一道倩影取下档板木门，探出了脑袋。
    四目相对，后者瞬间泪湿眼眶，她笑得很温柔，眸子中满是心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紧咬着嘴唇，直到口腔里都充满了血腥味，才压制住自己不顾一切奔过去的冲动。
    朱唇轻启，声音却满是哽咽，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良久，才艰难的说出那句话：“夫君，嫁衣已经送来了，很美，奴家等你回来。”
    楚渊收回视线，昂首看着天空，驱马离去。
    他没敢开口，怕自己声音也会哽咽，更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小苏璃，等我。
    你穿上嫁衣的时候，一定很美，很美。
    楚渊出城的时候，背后跟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破衣烂衫，手里握着一根根用竹竿削尖制成的竹矛。
    这是他们的武器，根本无法贯穿敌军的甲胄，但这是他们拿得出手的唯一东西了。
    装备稍好的一些，也只是装备了柴刀、镰刀、斧头。
    一群货真价实的草莽。
    随着这群人的离去，金水县城，成了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