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告别那几个魔修后，柳思远追上前两步，走近陈泫身侧。
“想问邬离？”还不等柳思远再开口，陈泫便道。
他用的还是那股浓重的甘州腔调，甚至烟枪还没从手里放下。
柳思远有些意外地点头。他没想到陈泫会接自己的话，要是平常，他不被直接无视就算陈泫大发慈悲了。
“人死如灯灭，没有复活这么个说法。”陈泫又抽了一口烟枪，苦涩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又缓缓从口鼻溢出。
“他原本就没死。”
这番情景，看得柳思远有点呆。
眼前的人，无论是性格、神情，还是给人的气质，全然与陈泫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只是魔修沈六。
柳思远定了定神，提起几分谨慎。
潜入极北之地本就是凶险之行，他的修为低弱，为了关照他，陈护法定然会花费比以往更多的心力。为了防止暴露，始终保持伪装也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也绝对不会没用到在这方面拖后腿。
两人一路走到临近极北之地内圈才停下。
魔界没有客栈一说，但接连数天的赶路实在让柳思远吃不消，于是两人临时找了一个避风的巷子。
柳思远先弯腰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积雪，接着对陈泫招呼道：“爷，坐。”
陈泫拍拍他的脑袋，接着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件破衣服，垫着坐下了。
“……”柳思远一时沉默。
您还怪讲究。
“之后我会进入内圈。”在柳思远坐下不久后，陈泫忽然用本声给他传音，“你待在这里，我六个时辰内回来。”
“什么？”柳思远意外侧目，传音道，“可是……”
“带你会很麻烦。”陈泫没有对上他的视线，直白道。
柳思远顿时失语。
尽管他知道陈泫所言是事实，但还是感到些许不甘心。
他或许天赋不错，但并不能称之为天才。
在相同的年纪，彼时的陈泫已经突破化神，正式跨入渡劫期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柳思远心中无奈地笑笑，随后传音道：“明白了，大人。有什么我在外面能做的吗？”
“你……”话至一半，陈泫忽然顿住，转头看向柳思远的眼睛。
后者不解，下意识冲他笑了一下。
半晌，陈泫叹了口气似的，抬手摁向柳思远的额头。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袋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向后栽倒在地。
“爷！”他抬起头叫道。
“二杆子，”陈泫抬起烟枪朝他敲了敲烟灰，不轻不重地骂道，“长得不大，一天里穷日能（一天天净逞能），里头是你能去的地方？好好等爷回来，好吃好喝少不了你的。”
话已至此，柳思远只得郁闷应道。
意料之内的，被当成累赘了啊。
极北之地处处魔气缭绕，天光昏暗，白天与黑夜的差别也不大。
陈泫在交代完后很快就离开了，为了熬过这六个时辰，柳思远暂时决定先在这巷子里待一会儿。
这地方是个死胡同，方位也避风，并且几乎没什么人经过。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他能在这个地方坐够六个时辰都没人发现。
但，显然好运这次没有站在柳思远这边。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这片严寒的极地很快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四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尽管柳思远已经在尽量保持警惕，但在脖子处传来冰凉触感的瞬间还是心中一惊。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
柳思远的大脑开始迅速思考对策。
白天时，他已经将这一片的地形背熟了。即使现在目不能视，他也能精准地确定自己的位置。
只要能摆脱对方的控制一瞬间，他就能逃开。
就在柳思远准备侧身夺刀时，紧贴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却自己挪开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青涩冷漠的声音。
“你是谁。”
柳思远动作一顿。
对方似乎、没有敌意？
尽管如此，柳思远也没有大意，迅速与其拉开距离。落地的瞬间，他意外对上了一双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眼睛。
来者与他差不多高，听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那少年盯着他：“这里是我的。”
柳思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占了眼前这少年过夜的地方。
“抱歉。”他下意识道歉。
少年摇摇头，在柳思远原先的地方坐下，闭上眼就开始休息，半点不在意现场有另一个来路不明的魔修。
柳思远见对方没有赶人的意思，便也另找了块地坐下来。
他一边探察着四周，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少年。
能悄无声息潜到他背后，对方也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修为起码也在魔婴了。
一个魔婴修为的魔修，完全有能力在极北之地内围立足。但这魔修非但不进入内圈，反而在外围流浪，甚至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为了保持思维的活跃，柳思远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
难不成，魔界也兴离家出走这一套？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那小魔修身上会有种熟悉的气息……即使是隔这么远坐着，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不是气味或别的东西，而是一种类似于的共鸣的感受。
仿佛是受到这共鸣的影响，识海内，那紫红的纤细根系又开始兴奋摇曳，连同那朵盛放的妖异巨花一起，在识海中扭曲狂舞。
不对、不对、不对。
这情况不对！！
柳思远警铃大作，起身就要逃，巨大的危机感让他浑身发麻。
——有东西要来了！
那少年魔修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起身抬头看向墨黑的天空。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天轰然而降。
刹那间，冰冻的地面破裂，墙壁倾倒，暴起的气浪直接将柳思远掀飞。
“找到你了。”气浪中心，一道低沉含笑的男声幽幽道。
“可怜的小花肥，好久不见。”
少年魔修压下喉间的腥甜，抬眸看向紧贴自己刀身之上的男人。
“非明子。”他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