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的一瞬间，虞美人顿时心下感觉不妙，率先开口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对奴家半点印象都没有，奴家新仇旧账跟你一起算。”
陈泫努力回忆了半晌，最终只憋出来两个字：“抱歉。”
虞美人：“……”这熟悉的心梗感。
“跟奴家道什么歉？回头慢慢跟自己的脑子说声对不住吧。”虞美人拢了拢臂弯间的飘带，没好气地上前两步，刚想兴师问罪，那银雀却突然飞到她肩旁，扇扇翅膀落下了。
虞美人神态一顿，似是在倾听着什么，片刻后，她上前看了看刚才白谪躯壳消失过的地方，又看了看涌动的地下暗河。
“奴家问你，你为何会在这儿？”她转头问陈泫道。
陈泫言简意赅：“追人。”
原来如此。
虞美人揉了揉银雀颈间的绒羽，心道：难怪感受到的灵力残留不一样，看来她和这个陈铁柱很可能是追着同一个人跑到这里，没想到却当面撞上了。
至于这个陈铁柱……虞美人美眸轻瞥，幽幽看向一旁的陈泫。
三年前的一面之缘，让她记到现在。
倒不是由于其他原因，而是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在师父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威胁。
“你……”虞美人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年，你不会就戴这一个面具吧？”
陈泫闻言，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也难怪虞美人问这话，这个面具自从齐怀善当年给他之后，就再没换过，如今表面已经有些磨损斑驳了。
虞美人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穷酸。
“当年契罗一别，如今再见也算缘分。你恩将仇报的事儿，奴家也不跟你计较了。”虞美人一撩落在颈侧的长发，银雀化为一道灵光融入她手中的戒指，扭身向暗河外走去，“反正人也跑了，走吧。”
走出河道，视野转眼开阔明亮了许多。
刚一出来，虞美人就迎上一只扑面飞来的银雀。那小雀格外吵闹，扑腾了半天才落到她掌心，叽叽喳喳好一通叫唤。
虞美人耐着性子听完，脸上的笑容却有些绷不住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她银牙紧咬。
在赌市抓打架斗殴的客人？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讲究公平买卖、诚实守信的卖菜市场吗？
那些客人可都是给他们送钱的金疙瘩啊！
“抱歉，奴家突然有要事需要处理，”虞美人回头勉强笑笑，“失陪了。”
说罢，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陈泫也没有过多停留，感受了一下迟重林等人所在的位置，也展开了瞬移。
双脚再次踏上实地，眼前的一幕却令人沉默。
“……”
“……”
双方面面相觑。
不是、怎么……
——怎么还是你啊？！！
虞美人看着对面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她对面的陈泫，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身旁，自认为自己立了大功的蒋无涯还翘着辫子，沾沾自喜地等着虞美人夸他。
蒋无涯越看越觉得对面那个突然出现、只露出俩眼睛的人眼熟，回忆片刻后，恍然指着他道：“是之前那个藏灵气藏得特别好的兄弟！你也在这儿啊？”
陈泫彼时正对着迟重林摇头，示意自己没追上，突然被喊了这么一声，转头向蒋无涯看去。
蒋无涯眼神带着些期待，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与之对视的陈泫：“……”
意料之内的没认出来呢。
“蒋无涯。”虞美人道。
听到她叫自己，蒋无涯顿时顾不上其他，忙把脸凑过去：“啊？”
虞美人施施然转头，轻启红唇道：“这回结束，奴家亲自去跟师兄说说，你不用回不见楼了。”
蒋无涯立马激动起来，捂着嘴感动道：“大人终于考虑给我名分了吗？！”
“小鸦，你误会了。”虞美人摇摇头，垂眸转了转指根处的戒指，淡声道，“奴家的意思是，就您这眼力见儿，还是别干刺客了。为了不见楼的声誉考虑，换个地儿糟蹋吧。”
宁云浅一见蒋无涯，就躲在宋渊身后不敢冒头，生怕被认出来寻衅报复。突然听到陌生的女声，他才抬眼看了看：“这位姐姐是谁啊？好漂亮！”
虞美人？迟重林也看向对面的女人，内心暗道。
怎么偏偏碰上这个麻烦的家伙了。
他前世成为魔尊后与这人打过交道，难相处的很。
对方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与她说话时，总会有一种浑身都被看穿的恶心感。
虞美人此人，相传之前曾是修真界某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但由于道心不正，急于求成，拜了魔修为师。最后叛逃师门，创立通世阁，凭借自己独有的法术倒卖情报为生，在三界也算混的有名有姓。
不过，世人大多只知道虞美人拜得师父是个魔修，却并不清楚，她的师父正是这赌市的主人，泉婆。
泉婆是一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魔修，擅长巫蛊之术。
虽然她如今年岁已高，看似好像没什么威胁，但在百年前，她却是被称为“魔界四恶”之一的魔修。
四恶，是当时魔界中修为最高的四位魔修的统称。但经过一场仙魔大战后，幸存至今的，只有其中的两位了。
与泉婆齐名的，还有当年在仙魔大战中被仙盟正道联合围剿，才堪堪将其封印的魔尊——“鬼君”邬离。
是的。仅仅是封印，而不是杀灭。
这么多年来，外界一直坚信前任魔尊邬离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而这大大归功于当时的仙盟。
大战结束后，仙盟为了安抚支离破碎的三界，故意向世人隐瞒了大战结果的真相。这也是每年仙盟都要派大量修士在那里镇守的原因。
加固封印，防止魔尊再度现世。
不过，算算日子，现在距邬离突破封印，应该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一想起鬼君邬离，迟重林忍不住眼神一沉。
他上辈子能杀掉邬离，成为继他之后的下一任魔尊，其中运气的成分很大。
魔修的修行方式与修士不同，虽然修为提升的速度要比寻常修士快上一倍不止，但因为气血逆行，每上一个境界都是以消耗元神作为代价。
他前世入魔后修为激增，再加上那时抱着必死的念头，这才以大半条命的代价取下了邬离的首级。
但若放到如今，在同样的年纪，迟重林却不敢确保自己可以在邬离的全盛状态下将他杀死。
“这下麻烦了，”柳思远扯着嘴角苦笑两声，“蒋无涯的帮手来了。这家伙可真记仇啊，没想到会在赌市遇上他。”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贪图钱多，大老远跑去益州掺和那个热闹。
宋渊挡在最前面，虽然面上表情不变，但手已经悄然压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着对方的突然发难。
说完了蒋无涯，虞美人笑吟吟地转过来，对众人柔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惊扰诸位了，奴家代他赔个不是，还望各位贵客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倒是让严阵以待的宋渊等人有些意外。
本以为是个帮小弟出气的，没料到却是来调解和事的。
蒋无涯在一旁，见虞美人如此低声下气，想拦她又不敢，只能委屈巴巴地低声道：“大人何至于此？上次大人送给我的白狐，就是被这队伍中的一人杀害的。”
“哦？”虞美人轻轻扭头，似乎提了些兴趣，“是谁？”
蒋无涯指向柳思远。
“……”柳思远面色一紧，薛旻的目光也随之紧张起来。
“有点意思。”虞美人轻声笑了笑，对柳思远轻轻一抬下巴，“奴家问你，那只白狐可是自己一人杀死的？”
柳思远直对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道：“不是。在小辈动手之前，已经有许多修士曾对那妖狐做出过讨伐了。”
一听自己的宝贝花花被称之为“妖狐”，蒋无渡当即又要跳脚了，却被虞美人轻飘飘的一眼给压了回去。
“不错。”虞美人颔首称赞，“你这小孩有点意思，假以时日，定能有大作为。”
柳思远察觉不到对方话里的敌意，也摸不清楚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拱手谦逊道：“前辈谬赞了。”
“不算。”虞美人轻飘飘地摆了摆手，随后将目光落在陈泫身上，似笑非笑道，“如此看来，奴家与你们也算有些缘分。”
“虽然尽是恶缘，但既然再会于此，不免也算天命的定数。”她随意扫了一眼陈泫身旁的金瞳少年，随后飘然转身。
“算作是赔罪吧，两日后的拍卖会，奴家会给你们留位置的，到时候记得来参加。一般人可没这待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