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并不知道第二日李珣他们便会来侯府拜访,若是知道了,心中恐怕又多了几分忐忑。
她与昭月公主第一次见面,彼此双方都没什么好印象,她心里也有些怕昭月。
那样高贵的公主,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替她担着。她总能毫无顾虑的做她想做的一切,玉珠明白自己的身份,并不想和她对上。
不过还好这事她并不知道,她只觉得担心了许久的这成婚第一日敬茶,总算挨过去了。
她原以为会遭受白眼,亦或是长辈的谆谆教导,比如夫妻要和睦,可是都没有。
老夫人虽然不是很满意她,但礼数周全,也给了作为孙媳的礼物,那镯子看着水色极好,看着是认可她这个孙媳的,并没有让她失了脸面。
至于旁的亲戚,叔祖父她倒是也听说过,听说常住云州。今日一见,叔祖父和蔼可亲,两位叔叔婶婶也看起来都是和善的人。
虽然眼中有着好奇和打量,可是她们的目光并没有让她不舒服。
她和谢宴周刚出北院不久,正往南院走着,一旁有侍从匆匆走了过来。
原来是谢宴周因为成婚,特意向上峰请了三日的假,但是他那边的差事却出了点问题,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需要他过去看一下。
这些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听侍从说完,谢宴周看着玉珠,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等她拿主意。
玉珠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她倒希望谢宴周白日能正常去上值,她和谢宴周两人大白天的待一个屋子,其实想想,她反倒有几分害怕。
对,是害怕,她害怕自己太无趣,不知说什么,让人家看出她就是内里无什么趣味的草包,忍人家厌烦。
她柔声说道。
“你要忙就先去吧!”
谢宴周看着她,面上有些许迟疑,他其实今日不去也行,他手下的事他都了然于胸,手下的人遇到的麻烦他也只需要交代侍从提点一下解决方案即可。
只不过看她刚刚出院子时面上有些忐忑,听到人来叫他出府,反倒松了口气的模样,他觉得自己今日还是去户部当差吧!
“那我先过去,你有事找范嬷嬷,这边的事她都清楚,丫鬟仆妇你觉得不合适的就换,不必拘着自己。”
“嗯!”
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仿佛只是出了房门,见了长辈。他们就没有了今早的亲密,原本的暧昧在这寒风下也荡然无存。
见他带着侍从走远,玉珠才长长舒了口气。
一旁的王嬷嬷见了,知道玉珠有些逃避的心思,国公爷气势强大,不怒自威,即使看着气质温和,但跟他在一块处着,没几人会觉着很舒适。
她跟着玉珠回南院,到了房间,又命人送来热水净手。这时范嬷嬷带着丫鬟将今日的朝食送了过来。
玉珠看着桌上的吃食,才记起今日早上还没用饭。
今早起得晚,所以两人都下意识忘了,本以为去老夫人会一起用饭,没想到老夫人也没留。
范嬷嬷送了饭食,又带着丫鬟又走了出去,王嬷嬷见玉珠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
“夫人,你别担心,我看着国公爷挺好的。至于老夫人,今日的表现来说,虽然可能对你确实不甚喜欢,但是也没有要为难的意思。”
被王嬷嬷叫闺名叫习惯了,玉珠呆愣了片刻才想到夫人一词是喊她。
她拿着汤勺,只感觉碗中的稠白鲜香的鱼汤都不香了。
“嬷嬷,你叫我夫人我一下子还不适应。”
“娇娇,这个你可得适应,这边是国公府,我们往后都得注意些。”
玉珠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她放下手中的汤勺,认真的看着王嬷嬷,道。
“嬷嬷,我就是觉得若是国公爷和我相处久了,会不会发现我极为无趣?脑袋空空!还有,今日我都忘了提醒他没吃早饭,他会不会觉得我作为夫人,对他不上心?心里会不会暗暗不满意?”
“你这是什么胡话,国公爷哪是那么小心眼的性子,往后你注意些就行了,男子都是俗人,确实喜欢自己夫人关心自己,你以后就算装也要装一装。”
“不过国公爷喜欢是一件大事,是我们在府中行事方便的根本,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天大的事永远是你自己。你先好好用饭,至于脑袋空空,大不了等会我去给你找两本书看看。”
见王嬷嬷这样说,玉珠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她重新拿起汤勺,思索片刻后说道。
“嬷嬷,等会还是先去看看嫁妆吧!今日你和春儿将那些登记入册,你等会把账本拿给我看看,晚上我和国公爷商议一下。”
“好。”
成婚第一日,府中极为安静,用过早饭,王嬷嬷便带着春儿去将嫁妆登记入库。
玉珠一人有些无趣,因着不习惯旁人在屋内,所以只留了一个叫麓儿的小丫鬟的在一旁伺候茶水。
麓儿年岁不大,梳着双鬟髻,穿着二等丫鬟的青色棉布衣裳,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白白胖胖,极为喜气。
她祖辈都在谢家做事,也在外头置办了宅院,只不过在国公府始终算有个庇护,所以他们家虽然有钱可以消除奴籍,却还是一直在国公府做事。
毕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读书天分极好的郎君,普通人能在国公府长长久久干活,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安稳。
等到午休时,麓儿将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玉珠才终于想起,今日在老夫人院子,并没有见到她的婆母贺氏以及姨母徐氏。
她看着麓儿,试探性的问道。
“麓儿,你给我讲讲最近府中发生的事情吧!”
麓儿看着懒懒坐在床榻上,认真看着她的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生得一张粉白的脸,看着你时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其实早就知道玉珠,在国公府内院,大家都知道六夫人徐氏的外甥女极为好看,她以前也偷偷瞧过她几次,只是她娘亲让她小心些,别冲撞了贵人,所以玉珠倒也没注意过她。
麓儿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在府中干了几年活了,见过国公府各色主子,说话做事还是极为有主意的。见玉珠这样问,她停顿了片刻,才跟玉珠说起自己知道的一些事。
“夫人,奴婢原本是个三等丫鬟,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奴婢就将自己知道的给您讲讲。”
“前几个月时,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夫人贺氏生病了,据说是癔症,还挺严重的,国公爷下令将院中落锁,把院子都封了。”
玉珠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是去年吗?这是几月的事?”
“好像是十月。”
麓儿这样说,仿佛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她一下子眼眶通红,心中酸酸涩涩,其实她没想过谢宴周会这样做,毕竟贺氏是他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外人。
仿佛谢宴周,总能让她出乎意料之外。
麓儿见玉珠一下子便红了眼,她有些担忧,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语气焦急,连声喊道。
“夫人…夫人。”
“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那婆母的病好些了吗?”
“夫人,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她这样回答,玉珠也不为难她,府中的下人为了生存,说话总要留三分才好。她知道这些就行,至于旁的,她可以找谢宴周问问。她轻声道。
“另外还有什么事情吗?”
“另外便是去年有一日,官家同时下了两道圣旨,其一便是当时的小公爷承袭国公爷之位,其二便是六夫人被封为三品淑人。”
这个玉珠倒有耳闻,外头传言,官家对玉贵妃情深意重,所以她生病逝世后,还大方的给她的母亲徐六夫人封了三品淑人。只是这情深意重的真实性有几分,玉珠也无法猜测。
难道帝王之爱是让对方死?她只觉得不消受比较好。
麓儿小心翼翼的瞧了瞧一旁,见自家夫人神色没有变化,她面上有些犹豫,自己夫人毕竟是六夫人的侄女,她说多了夫人或许不喜。
只是她又担心,她若是不说,过几日夫人从旁人口中得知一切,会不会责怪她。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原先三公子闹着要搬府,后面府中修缮时在西院旁修了一堵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句话倒真是让玉珠一愣,修了堵墙,众人肯定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只不过大家都装傻,不然谁家没事修堵墙,更何况偌大的国公府,这可是有些打自己脸面的事。
说白了,就是一个家里的人家主都管不住,普通人家说出来都让邻里笑话,更何况是国公府这种要脸面的勋贵人家。
“那过年时,六夫人和三公子有过来吗?”
“没有,老夫人病了,特意吩咐了不能吵闹,就没过来。只不过后来二老爷回府后,带着众人一起祭了祖。”
玉珠大致明白了,现在府中就是表面安静,喜欢她的人不多,不喜欢她的人倒是颇多。
若是想在府中好好过下去,还得抱住谢宴周这条大腿,目前来看,他很轻易就能震慑住这些人。
就算是老夫人,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男子在外头打拼,女子则在内宅希望拥有一席之地。
难怪不管男女,都爱争权夺利。实在是权势的感觉太好了,它可以让你随意处置你不喜欢的人。
若是当初的她,即使不愿,也无法做什么,只能任人宰割。
玉珠从一旁的百宝箱中拿出几颗银瓜子,这是本来就准备好打赏下人的。她递了过去,麓儿见到眼睛都亮了许多。
现在她的月钱并不多,玉珠这里给她的差不多是她两三个月的月钱。她没押错宝,她就知道,能被国公爷费心娶进门的女子,绝对不是个蠢人。
玉珠见她欢喜的模样,一张圆脸更喜庆了,她笑着说道。
“拿着吧!往后你在我身边伺候。”
“谢夫人。”
……………………
午睡起来,王嬷嬷也带着春儿回来,她将册子递给玉珠,说道。
“东西真多,还好前些日子早就整理好的,一箱一箱抬过来,只需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行,不然得至少需要整理好几日。”
“嬷嬷辛苦了,先坐下喝口热茶。”
王嬷嬷见房中没有旁人,才在一旁坐下。
等玉珠将手中的册子过了一遍,又细细查完手中剩下的银钱以及铺子和庄子时,已经到了下午,她用过饭,便按照平日的作息洗漱。
………………
谢宴周今日却回得不算太早,今日回户部,其实许多事情很快就做完了,正准备起身回去,只是想着玉珠今日的表现,又坐了下来。
可能他太早回府,她会有些无措,两人确实不算熟识,她不知道怎么相处也是正常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会不会让她觉得无趣,想到这里,他干脆就继续处理手中的事务。
下值时,同僚知道他刚刚新婚就过来了,还邀他一起去饮酒,算是恭贺他新婚之喜。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拒绝了,虽然他也想知道他饮酒了玉珠会是何种表现,会生气他第一日成婚便喝酒,还是并不关心。
下午时,空中又扬起了飞雪。
见他从户部出来,松竹拿着手中的大氅,连忙走了过去。
“国公爷,马车备好了。”
谢宴周看着眼前的马车,可能今日刚刚新婚,他的情绪也比平时复杂许多。
若是白日时还想着早些回去见自家夫人,真到了这一刻,他也有了几分近乡情怯。他淡淡说道。
“不用,我走回去。”
松竹不好再劝,只让马车先走,自己跟另外几个侍从则远远的在后头跟着他。
谢宴周抬眸,看着漫天落下的大雪,他从户部走出,又走过街市,见到人群熙熙攘攘,随处可见的热闹,他置身于热闹之中,又觉得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春华居,看着窗外映照出来的昏黄烛火,想到屋内等他的人,在这茫然的时刻,他内心却突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