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外,远远的看到太后气势汹汹走了过来,新来的内侍不如王允老练,也不敢拦,只得跪倒在地,说着官家在与大臣商议国事。
太后才不管这些,直接就往里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后进门。
殿内,庆和帝正在低头看折子,听到外头的声音,并没有抬头,等太后进来,他才出声问道。
“您怎么来了。”
太后见庆和帝发间带着银丝,也有些惊讶,前些日子庆和帝还是一头青丝,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几岁。她以为是前朝事忙,只是原本满腔的怒气也跟着瞬间哑火。
老夫人心疼孩子,她也心疼她儿子,几十年夙兴夜寐,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百姓。
你可以说他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他确实无愧于百姓。
可是想到皇帝现在竟要杀亲儿,她还是挥手让众人出去,然后开了口。
“皇帝,今日国公府魏氏过来找我,说谢琰其实是当初和妃生的第三子,我觉得奇怪,所以特意过来找你问问。”
庆和帝低头继续看着折子,见太后这么问,他手中的朱笔一抖,鲜红的墨汁便浸入折子里。看着那红色的印记,只觉得越看越烦。
“您不要听旁人胡说,皇子之位她们也敢乱认,看来也是活腻了。国公府行事过于癫狂,过些时日需得好好整治一番。”
他声音冷淡,一如平常一般,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烦躁之意。
太后却觉着不对,那国公府一向是纯臣,从不参与这些事。魏氏敢这样说,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而且皇帝的语气也不像多惊讶或者愤怒的样子。
旁人冒充亲儿,至少得有点惊讶或者愤怒吧!
她直勾勾的盯着伏案看折子的庆和帝,试探性地说道。
“你是不是知晓谢琰是你的孩子。”
庆和帝朱笔随手一掷,起身走了过来,扶住太后的手让其在一旁坐下。
“谁在您面前乱说话了?”
太后虽然心机不深,但还是了解自己儿子,他这作态,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谢琰若是你亲儿,你万万不可这样,虽说天家父子亲缘淡薄,但是毕竟是亲生儿子。”
“你父皇当年私下就和我说过,他看好你,而且天家的孩子就要相争,选出最强大的。好的皇帝,可以多延续庆朝百年,开创另一个盛世”
庆和帝面色一凝,他父皇的话好似在打他的脸。
当初他为什么登基,就是因为前面的哥哥们几乎都因为争帝位死光了,所以他才得了帝位。
后面他登基以后,动乱不断,他又将余下的哥哥弟弟全杀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安生,总觉得等他死后,他父皇会责骂他,因为他把他的兄弟都杀了。
因着前车之鉴,他也不愿子嗣太多,甚至特意将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养废些。
他总害怕他们往后手足相残,除却本身对皇后年少时的感情,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陷入他这样的困境。
杀亲兄弟时,他内心也很痛苦迷茫,可是又不得不这样做。
可是今时今日他母后却说,天家之位就要相争。他的父皇从不会责怪他这些。
到了这个年岁,他已经不想承认自己做的好与不好,只是揉了揉额角,道。
“母后,你到底是在听谁胡说,”
“我儿,母后还要听谁胡说,那谢琰,往日母后没想到这方面来,现在发现,他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像你。”
“楚玉没了,和妃又拼死护住这个孩子,当初谢家老大又是为救你中箭而亡,再杀谢琰这个亲儿,母后实在无法认同。”
提起楚玉,庆和帝面上有一丝裂痕,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也不会杀她。
现在他做到这一步,结果有人和他说,都是错的,事情要推翻重来,他心中冷然,不愿接受。
而且谢琰,他确实不喜。
“母后,您回去吧!这件事我自由定夺,您不用担心。”
“皇帝,你是疯魔了,你不能这样,父亲怎么能杀亲儿,他又没谋反。这样,你等他有谋反之心后你再杀他。”
“况且哀家听说他上次断了两条腿,这么久没得到救治,又挨了板子,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就是一匹孤狼,性子凶狠的紧,为何没有威胁。”
“你是不是担心他夺你皇位。”
“母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庆和帝冷冷的看着太后。
太后在这一刻,却不怕这个儿子,她真怕他到时死了还得个骂名。
“皇帝,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父皇就从未担心过谁抢他的皇位,他说了,天家,有能者居之,他高兴还来不及。你当年就是年纪轻轻有勇有谋,所以你父皇看好你,特意将你从边关召回让你登帝位。”
“你从来都心高气傲,在这一方面,竟不及你那文官指着骂的父皇。”
庆和帝有一瞬间怔愣,他年岁即使这样大,但面对太后的指责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想过,太后原先那性子,今日竟敢指责他,可是他无力反驳,心中也慢慢有了悔意。
太子、皇帝之位,历朝历代以来,从来都不是一道圣旨可以决定的。有能者居之,他现在才参透这段话。
可是他,就是厌恶谢琰。
太后见他的神色,知道他态度软和了下来,她心中一叹,只觉得可惜了楚玉,那样的女子,没有遇到真正懂她的人。
“皇帝,你送谢琰去西北吧!我听老夫人说,他在西北时,也是整日在草原上肆意骑马奔跑的少年,镇北侯对他评价很高。他性子确实执拗,那里或许适合他。”
“不过,皇帝,他真的像你,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你的人。”
庆和帝默默听着,忽然觉着,或许他也不了解这个儿子。
只不过送他去镇北侯那里,肯定是不行的。
他心里思索着西北的边境那一带,那边离镇州李家军最远的便是兖州,且兵老马弱,许久,他轻声道。
“送他去兖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