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城墙头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吐蕃重甲步兵，无论是在战斗经验，还是装备精良程度上相比，都更胜一筹。
    起义军战线正在向望京楼的方向收缩。
    阎开山已经抬不起手了。
    他被一名吐蕃士兵逼到了角落。
    那个吐蕃士兵狞笑着扬起手中的刀，向着阎开山砍了过来。
    阎开山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士兵。
    他拦腰抱住这个士兵，打算和他一起从城墙上摔下去。
    “狼蕃小崽子，陪小爷一起死吧！”
    吐蕃士兵有些惊恐。
    他挣扎着，想要从从阎开山的怀里面挣脱，然而阎开山的双臂，就像铁钳一样将他紧紧箍住。
    他刚才明明看到这个汉人已经举不起刀了！
    眼见着两人到了城墙的边缘，就要滚下去。
    那个吐蕃士兵的脑袋突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而阎开山已经探出城墙外的半个身子，被一只大手拉了回来。
    阎英达看着自己浑身是血的儿子，没来由有些心疼。
    “好样的！”
    这是阎开山记忆中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夸奖自己。
    阎英达转过头。
    悉董萨部落的汉子们从城墙的一头涌了进来，和那些登上墙头的吐蕃士兵们杀在了一起。
    而张淮深带领的一支临时由平民组成的部队，也从城墙下冲了上来。
    在不远处的城墙另一端，还有一队光头的和尚，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生猛无比，
    沙州城没有那么容易攻破！
    因为沙州城上万民众皆可战！
    战斗持续到了申时。
    攻上城头的吐蕃士兵被赶了下去，直到他们再也没有力量重新组织起攻势重新登上城楼。
    而下部落的那些奴隶们，在看到城墙上的吐蕃士兵们战败时，也都头也不回地四散而逃。
    吐蕃军队最终还是退却了。
    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和对那座城头的怨念。
    夜幕降临。
    论鲁扎坐在自己的中军帐里。
    他没有了昨天的愤怒，而是有些迷茫。
    帐下的十将使，又少了三个。
    论鲁扎始终想不明白。
    他在远处，明明看到自己的铁甲军已经占尽优势，眼见着就要攻下城楼，可最后为什么还是功亏一篑呢？
    这一仗，算是伤了自己的元气。
    那两三百吐蕃重甲精锐，可不是说恢复就能恢复的。
    无论是兵器，铁甲，还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
    没了沙州城，自己去哪补充？
    可为什么会输呢？
    肯定是那些该死的部落奴隶不努力。
    自己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可那些该死的奴隶居然跑了回来。
    该死！该死！
    论鲁扎的目光落在了下部落副部落使的脸上，有些阴冷。
    而后者，居然也在看着自己。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论鲁扎开口问道。
    那名副部落使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还不是不说”
    论鲁扎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副部落使最终还是说话了。
    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半跪在地上：
    “节儿，如今沙州城能攻下来的希望渺茫，若是继续强攻，怕损失更甚啊！”
    论鲁扎的脸上阴晴不定：
    “那依你的意思呢？”
    副部落使愣住了。
    下部落的损失，可能比上部落略微好一点，不过这场仗打完，部落中也平添了不少寡妇。
    他只是不想再打了，然后临时被论鲁扎点了名。
    要说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论鲁扎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听得在场众人遍体生寒。
    “我说为什么今天你部落中那些低贱的奴隶跑得比谁都快呢？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节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既然你和你的奴隶心意相通，那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你现在也是奴隶了！”
    几个帐外的士兵走了进来，直接脱掉了副部落使的袍子，然后给他带上了镣铐。
    “先在他的族人面前，抽他二十鞭子，让他学会如何当一个奴隶！”论鲁扎说道。
    副部落使被押了出去。
    营帐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讨论下，然后给我一个建议，我乏了，先去睡了。”
    论鲁扎打破了寂静，走出了中军帐，留下几个十将使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打了这样的败仗，能睡得着觉的，要么是高人，要么是缺心眼。
    论鲁扎既不是高人，也不至于是缺心眼。
    他睡不着。
    一个时辰之后，这些十将使又被叫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营帐中。
    和有些指挥官不一样，论鲁扎并不睡在中军帐中。
    他习惯于挑一个普通的营帐住着。
    “你们讨论的结果如何？”
    论鲁扎身着睡衣，半靠在自己榻上，披头散发的问道。
    还是没有人说话。
    “你们是一个个都羡慕那个当了奴隶的副部落使吗？”
    论鲁扎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们讨论的结果认为，沙州城，暂时还是不要攻打了。”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接了话。
    “哦？”
    论鲁扎抬起了头。
    他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想步副部落使的后尘。
    说话的人，是这几个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个十将使，名叫噶查。
    他见论鲁扎看向自己，急忙补充道：
    “刚刚后军传来消息，我们的粮草被劫了！”
    “没了粮草，别说攻击沙州城，就是想把这个大军维持下去，都很成问题。”
    论鲁扎直接四仰八叉躺在了自己的榻上。
    如果噶查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恐怕真的要完蛋了。
    噶查见论鲁扎没有发火的迹象，便继续说道：
    “其实，不打沙州，不代表不打周边的那些部落。”
    “尤其是阎英达的那个部落。”
    “抢了他们的粮食！一来可以支撑军队，二来是对他们吃里扒外的行为的教训！”
    论鲁扎想了一下，突然觉得噶查说得很有道理。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阎英达确实带了族中的男人支援张议潮。
    可他们不可能带走女眷啊！
    那些房屋和粮食也跑不掉。
    对，就打劫他们去。
    手中有了粮食，便能维持住军队的规模。
    至于到时候是再回头来打沙州城，还是放弃了直接投奔论恐热，都不是问题。
    “明天拔营启程，我们去给那些不听话的部落放放血！”
    吐蕃大营的夜晚很安静。
    士兵们打了一整天仗，最后还打输了，士气低落，疲惫不堪。
    很多士兵倒头就睡。
    然而，他们不知道，危险正在悄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