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府的书房里,张议潮和他的亲哥哥张议谭讨论着起兵的事情。
“论鲁扎弄死尚守思之后,投了论恐热,论恐热必然会许以重利,让沙州发兵夹击尚婢婢。”
“是啊,两边从七年前就开始打,现在都已经是筋疲力竭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最终的平衡。”
“届时沙州刀兵再起,论鲁扎携兵东去,城中空虚。我们便有机会了。”
对于起兵的机会,兄弟两个人都敏锐的捕捉到了。
“我们到时候有多少人可以用?”张议潮问道。
“我们族中靑壮男子皆可战、李家也肯定没有问题,但是索家......”
张议谭一边掐着手指头,一边数着自己这边的同盟。
“索家你是担心索参军吗?”张议潮问。
他的哥哥点了点头。
“索家他说了不算,索老太太深明大义,应该没有问题。”张议潮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一点。
可即便是加上索家,似乎也不够。
吐蕃的军制是部落军制,和唐朝前期的府兵有点像,不过区别是吐蕃打仗的时候全部落的人都要上。
老弱妇孺,都得跟上。
硕果仅存的汉人军户,届时肯定被征召。
论鲁扎至少会在沙州城里留一个千户,大几百号的城防军,不太好对付。
“我们武器也不够。”张议谭又提出一个难题。
吐蕃统治沙州期间,为了防止汉人作乱,有段时间甚至连锄头都收上去了。
没有兵器,和城防军死磕,伤亡肯定不小。
“要不我们看能不能趁其不备,提前动一下武库?”
张义潮说出一个方案,但很快被自己否决了。
沙州的老百姓们确实苦吐蕃已久,但你造反总不能指望“只要使君振臂一呼,众人皆会相应。”上。
有多少人脑袋别在腰带上跟你玩命呢?
兄弟两个陷入了沉默。
“主人,大公子和二公子带了两个人回来,他们中一个有你随身携带的玉佩,您是否要见?”
“贤弟,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张议谭拱手告退。
“不用,兄长,你待在屏风后面即可。”张议潮摆了摆手。
他和自己的兄长之间,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正好让他帮自己掌掌眼,看看这个铁匠到底怎么样。
张淮深只带进来一个人,然后便退了出去。
这人胡子拉碴,皮肤黢黑,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
张议潮的玉被他用绳子穿了起来,此时正在手里转着。
“喏,还给你。”年轻人将玉甩回给张议潮。
都督的身手还可以,一把接住那块玉。
他费了好大劲才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当初那个声称要“谋一国兴亡”的郭定边。
“你在城外闹了不少动静啊。”
张议潮把玩着自己的那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定边。
“扎扎的死,跟你有关系吧?”
“所谓的马匪,也是你在搅动风云吧?”
“那赞佑父子,现在怕也是已经身遭不测了吧?”
“是啊要不然呢?他们不死,我怎么造反?”郭定边大大咧咧地承认,“你就说行不行吧?”
“还不错。”张议潮肯定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所作所为,“除了扎扎。”
“为什么?”郭定边有些不明白。
“他这个蠢蛋活在原来的位置上,对我们比较有利。”张议潮说出了原因。
郭定边觉得,都督说得对。
“你此般回来见我,所为何事?”张议潮切入了正题。
但他很快被郭定边反客为主:
“你还造不造反?”
张议潮当惯了谜语人,面对如此直白的逼问,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
郭定边长驱直入:
“造反要什么?”
“人。”张议潮下意识地回答。
“你现在人够吗?”郭定边咄咄逼人。
张议潮沉默了。
郭定边从衣服里掏出那颗狼牙,丢到了他面前。
张议潮是认识这颗狼牙的。
就像阎英达和智辩禅师的认识他的那块玉一样。
这是悉董萨部落部落的承诺。
张议潮还在看着狼牙,郭定边又说话了:
“造反还需要什么?”
张议潮不知该如何回答。
“需要信仰。”
郭定边取出了之前挂在脖子上的念珠,放在了桌子上。
“吴和尚、呸、洪辩大师也答应了。”
郭定边摊开了手。
“你是不是还缺武器?”他一卦又打中。
张议潮放弃了挣扎,示意郭定边有什么赶紧掏出来。
这回是一张甘泉水兵工厂的兵器目录,里面的预计生产数量令人瞠目结舌。
“你是要直捣逻些(吐蕃首府)吗?”张议潮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定边。
“哦,先生产着,造反那天之前能造多少造多少,反正后面有的是仗打。”郭定边倒是很坦然。
张议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我该做什么?”他问道。
“使君只要振臂一呼,众人皆会响应!”
郭定边行了一个交手礼。
“没了吗?”
张议潮嘴角抽搐。
“哦,我差点忘了,要钱!”郭定边拍了下脑袋。
张议潮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下:
“要多少钱?”
“能出多少?”郭定边腆着脸。
“张某愿散尽家财!只求的河西归唐。”张议潮沉声说道,“你尽可向管家支取。”
“不用那么多,不用那么多,养老钱该留还是得留的。”
郭定边很‘善解人意’,
“主要是购买一些原材料和囤积一些粮草。”
“有一个问题。”张议潮突然想到什么。
“现在论鲁扎准备发兵,也在筹集军粮,如果此时大肆收购,引起市场波动,怕是会引起他的注意。”
“使君有什么好的办法吗?”郭定边看着张议潮。
您老不能光提出问题,也得解决问题。
他要是能搞定后勤问题,就不会来找张议潮了。
“你去找安景旻吧。”张议潮又把玉重新递到郭定边手中。
安景旻郭定边知道,前不久还派三儿子送自己出城。
沙州城中的粟特人都是大贾,控制着沙州的市场。
而安景旻是粟特人的头。
他自然有办法。
“那郭某先行告退!”郭定边又比了一个交手礼,退了出去。
等到郭定边离开之后,张议谭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看着郭定边远去的背影。
“兄长觉得此人如何?”张议潮问道。
“有经天纬地之才。”张议谭的评价简短,但是高得离谱。
“此人行事看似荒诞,但不拘于法,达到目的便可。而且很多事情,似有未卜先知之能。”
“只可惜不是我张氏子孙。”
他感叹道。
“不过......”
“不过什么?”张议潮追问。
“不过此人心思极其缜密,又非你我同族,怕非池中之物。贤弟应当留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张议潮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自己看中的人,是不是同族,都不是问题。
可以是亲儿子,也可以是义子。
还可以,是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