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沈愈放下茶杯再次开口:“再说层次分明,说康熙青花瓷是清代巅峰,主要是当时工匠们烧制青花瓷的技术隐隐有超越明代之势。
“其中有一项更是明代工匠都不具备的,就是当时的瓷绘师可以通过调配青料的浓淡,然后在同一瓷器上绘出层次不同的色调。
“甚至在一笔中也能分出不同的浓淡,绘瓷就如绘水墨画,为观赏者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色彩感受。
“因此康熙青花瓷又被誉为‘青花五彩’。
“这可能与康熙时期御窑工匠,画者学画不学染,染者学染不学画有关,专精一门方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也就是古籍《陶雅》所说的,青花一色,见深见浅,有一瓶一罐而分七色、九色之多,娇翠欲滴。
“此笔筒,我看不到康熙青花该有的视觉效果。
“并且此笔筒用的青料,既不是呈色鲜蓝青翠的浙青料,也不是呈色纯蓝的珠明料,具体青料我也看不懂,可能是广料,也可能是江料,更可能是其它!”
沈愈这番画说完,在场几位的表情开始变了。
李翰林的眼神由鼓励变为了赞许。
钱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
林西风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从远,望着八仙桌上的笔筒,脸上的热切明显消退了一些。
李胖子则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我啥也不懂的样子。
待众人明显消化了自己的观点,沈愈再次开口,更是提高了声调,“康熙青花早期无款,后来有款,很多是仿明代楷书款,比如‘大明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大明万历年制’,其中又以宣德成化最多。
“直到康熙十年后,康熙御窑部分建好后,才有本朝款识,也就是‘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双行款。
“一朝之瓷器应该是早期的差些,中后期的强一些,这笔筒远远达不到康熙中后期青花瓷该有的水准,若是归于早期勉强说的过去,但款识又对不上,这也是一大疑点。
“上面我说的这些是鉴定师或者掌眼师父必须要说的场面话。
“诸位都是古玩行的前辈,那我就说一句行里的行话,这笔筒太新,没有使用痕迹,牛毛纹丝毫未见,火光也不完全是自然褪去,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件赝品!”
“哦,赝品?那你觉得是什么时候造的赝品?比如说古代还是现代?”钱老面无表情的问道。
沈愈微微思索了下,“若是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当是清光绪年间的。”
钱老与李翰林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皆是露出一丝笑意:“既然你说是光绪年的,是光绪官窑仿康熙官窑,还是民窑烧的?”
沈愈这次没有什么顾虑,直截了当的道:“都不是!就是清代民间作伪者,为了获得高利润造的所谓‘康熙官窑’。
“这些人的制瓷工艺非同小可,虽然比不过康熙官窑但又胜过光绪官窑许多,其技艺可说是出神入化,已达宗师境界!”
说实话,沈愈这些解释说的是半真半假。
真的是这个笔筒比真正的康熙窑差,但是隐隐胜过光绪官窑一筹,至于光绪民窑拍马都赶不上。
假的是,沈愈用特殊能力见到的浅蓝色宝光,这只是说明此笔筒是清代中后期或者末期的,至于是咸丰还是同治,是光绪还是宣统,沈愈也不知道!
至于沈愈为什么说光绪,首先光绪在位三十四年,时间比较长,第二,光绪时期不管是官窑还是民窑都发展的不错,在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中选,那肯定是选光绪了,说错了也没关系,反正能断代到清中后期就是成功。
“除了刚才的青料外,你还看出了什么?单纯一点怕是不会说的如此肯定?”钱老继续问道。
沈愈笑笑:“还有这笔筒瓷胎的洁白程度与透明釉的纯净程度,以及瓷绘‘风雨牧归图’的超绝功力,这三样差过康窑中后期却是稳胜光绪官窑,隐隐与雍乾青花比肩,可这笔筒又没有雍乾青花的特点。
“所以晚辈猜测是出自仿康熙官窑,功底经验极深的作伪者,这门仿造技艺甚至可能是传了几代,并且有自己的窑口,内部结构也是照搬康熙窑,不然不会仿的如此真假难辨。”
啪!
钱老先是鼓掌,然后李翰林,林西风相继鼓起掌来,李胖子不懂瓷器,郑从远懂一点,但既然人家三位懂瓷器的都鼓掌了,自己也跟着拍几下吧。
一时间大厅内掌声如雷。
“好,好啊!不愧是沈老的独孙,我像你这个年纪,连你一半的眼力都达不到啊!”钱老扶着拐杖走到沈愈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老后继有人啊!”
沈愈刚想谦虚几句,钱老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沈愈不必自谦,“这件瓷器应该叫‘程云宫’仿,也叫程仿,或者是云宫仿!
“你能在不借助仪器的情况下判断出这非是康熙窑真品,也没有说是光绪窑官仿官,这真是极为难得!”
“程云宫仿?”
沈愈低声念叨了数遍,脑中没有一点印象,甚至祖父生前也没有说过此人。
钱老解释道:“程仿的所有瓷器在内壁都有记号,或有篆体程字,或为一朵白云,或为一座仙宫,有时候也会是一首自题诗,因为古代没有强光手电,也没有内视的摄像头等仪器,所以真假难辨。
“当然,到了现在只要借助仪器就可以分辨的出。”
钱老的话刚一说完,短发旗袍女子微笑着自厅外推来一台带屏幕的机器,样子如同一台简易的彩超机。
钱老在机器上取了一个手柄,在上面拉出一个带摄像头的软线然后慢慢伸进笔筒内部。
这时,仪器屏幕上显示笔筒内壁有四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旗袍女子用鼠标将小字不断放大后,沈愈终于看清楚了。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
“蓝光万道各争先,离离散散又复连,我踏青云成一色,不知已过几重天。”
“程云宫”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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