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早饭,李安然逼着童林去躺一会,“保证体力,万一有紧急情况怎么办?”
童林犟不过,在李安然拼的凳子上合衣躺下休息。
李安然抬腕看看手表,马上就要七点半了,按照计划,浦萌马上就要出门了,今天的抓捕计划将正式拉开序幕。
“嘀铃铃……”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邱小姐立刻拿起话筒,“百草园药店,你是哪里?”
“啊,我是送药的,二十分钟就到,请你们组织人手卸货。”
“好的,知道了。”
邱小姐放下电话,对李安然说道,“浦萌出门了。”
李安然忍不住问,“是谁定的这个暗语?”
邱小姐眨眨眼,“任处定的。”
李安然不说话了,脑仁一阵痛。什么年代了,还说这种不合时宜的暗语,就不能与时俱进些?
好在浦萌已经出门,顶多半个小时后就发动了。
房间里面一片寂静,李安然甚至能听到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发出的“嘀嗒声”。
掏出烟含住,又拿出火柴,余光瞥见邱小姐正在瞄他,于是尴尬笑笑,起身到门口去抽烟了。
此时马路上自行车汇成了一道洪流,铃铛声,说话声响成一片,全没有之前的宁静祥和。
门口警卫笔挺站姿,将喧闹和这里的宁静隔离开来。
可惜,宁静很快就被来上班的人们打破。他们都有说有笑地从大门进来,看到李安然,很多认识他的人还招手打招呼。
七点四十,李宁波的身影出现了。他也看到了李安然,没有什么表情,径直往大楼里去了,留下苦笑不已的李安然。
这个叔叔啊,遵守纪律那叫个模范榜样。
突然,邱小姐跑了出来,脸色有些慌张,“李安然,电话。”
李安然看到她的脸色,心脏就抽了起来,几步快跑进会议室,拿起桌上的电话,“李安然,什么情况?”
“那个门卫失踪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他的人。”电话里的声音惶急无比。
“失踪多久了?”李安然强行按捺心中的不安。
“有十分钟了。”
李安然抬腕看手表,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已经七点四十五了,也就是说,浦萌会在五分钟到十五分钟之间与强森碰头,如果那个门卫……
来不及细想,李安然挂断电话,然后和邱小姐说道,“马上联系任处。”
邱小姐一脸的绝望,“计划中现在是静默时间,还有五分钟后才允许联络。”
李安然差点哭出来。这规矩就是他制定的,为了保密,他规定所有人两两一组,相互监视。浦萌出门后,全体静默,不准打电话,不准用步话机,所以现在无线电步话机都是关机状态啊。
这就叫作茧自缚啊。
李安然转身就往外跑,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快,是童林。
他现在也没有心思管其他事情,拉开车门上去,童林也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汽车咆哮着冲出大院,把来上班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往两边逃开。
三楼李宁波被汽车轰鸣声惊动,跑到窗前看,只见吉普如同一头嘶声厉吼的怪物,一头扎进了自行车洪流中,惊得人们纷纷躲避,结果发生了好几个碰撞事件。
李宁波知道不好,李安然的性子他太熟了,那可是个刀子顶在喉咙都不会乱了章法的人。
吉普车以最高速度往前疾驰,李安然一只手不断按着喇叭,嘴里怒骂,“王八蛋啊,跑快点啊,快点啊。”
可惜,212最高速度就是这点,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时间似乎很漫长,等他快到北海公园南门时候,眼角一跳,紧急刹车。
童林猝不及防,差点从前挡玻璃飞出去。
“那个戴军帽的,抓住他。”李安然嘴里喊着,已经开门跳了下去。落地时候脚一软,差点摔跤。
短短五分钟车程,他几乎用尽全力踩着油门,此刻就有点抽筋的预兆了。
等他直起身体隔着吉普车看去,童林已经朝路边一个戴军帽的人扑了过去。
李安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阵青烟冒出,那个家伙亮出胸前挂着的两个手榴弹,用手一拉。
童林却全然不顾,飞身将那人从自行车上扑了下去,用身体死死压住那人。
“闪开啊。”李安然大叫起来,却发现自己压根就发不出声音,只有自己嗓子眼发出如破风箱般嘶嘶的声音。
“轰……”一声剧烈爆炸,李安然眼看着童林的身体腾空而起,然后落下,一股热风袭来,把他吹得倒退了半步。
李安然绝望看向公园里面,心里如同刀割一样……完了,全完了。
有人朝这里跑来,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李安然,蹲下来问,“同志,你受伤了没有?”
李安然呆滞看着这人,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这里有活的。”有人在喊。
“这位女同志受伤了……”
不知道多久,一个人在李安然面前蹲下来,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别娘娘腔,上了战场,就要看淡生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强森被活捉了。”
李安然突然抱着任正生大声哭嚎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此刻他只是想哭,痛痛快快地哭。
童林,二十三岁,极少数活着的特等功获得者,曾经在南方战场上深入敌后百公里,执行侦查任务。战友们一个个倒下去,最后他就凭着一己之力,与敌周旋三十八天,毙敌超过三百,最后回来时候在友军战友的怀里晕了过去。奇迹的是,他浑身上下除了被树枝刮伤,就没有一处战斗伤。
如今他死了,没有死在成千上百的敌军精锐手里,死在敌特身上的手榴弹上。而他的敌人,就是蒲家家属大院门卫,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头,朱大福。
孙慧清从东厢屋里出来,门口钱教授关心问,“怎么样?吃了吗?”
孙慧清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拼命点着头,“吃了,吃了。”
钱教授也欢喜起来,“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吓死我了。走走走,给他熬点粥去。”
两人往厨房走,在垂花门碰到刚下班的李宁波,“安然怎么样了?”
孙慧清抹去眼泪,露出一丝笑容,“钱姐做的水铺蛋,正在吃呢。”
李宁波心头一块巨石落地,“这就好。”
刚想进去,被孙慧清拉住,“局里面什么情况?”
“除了童林同志牺牲,还有四个市民受伤,现在都已经抢救回来了,局长正在处理这件事。”
孙慧清不知道应该说好还是不好,最后放下手,“我和钱姐给安然熬粥,你一会去看看他。”
“知道了。”
李宁波将包放到书房里,就去东厢房李安然卧室去看他。
进屋时候,就看到李安然正在穿衣服,旁边床头柜上有一只空碗。“怎么起床了?”
“睡两天了,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李安然麻利地穿衣动作,让李宁波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不说不动不吃不睡躺了两天的人吗?
“你……要出门?”李宁波问。
李安然手上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流畅动作,“我去看看工地,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咋样了。”
李宁波沉默了一会,见他拿着牙刷牙缸毛巾要去洗漱的样子,突然说道,“明天上午,童林遗体告别仪式。”
李安然缓缓回身,眼睛盯着李宁波看了一会,微微摇头,“我不想去,至少现在不想去。”顿了顿,“有一天我会挺着胸膛去给他扫墓的。”
李安然离开了,孙慧清拉着丈夫的手,一脸担忧,“安然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李宁波没有说话,旁边钱教授接口说,“不是变了,而是成长了。也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孙慧清转头看她,“什么意思?”
钱教授长出一口气,“走路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