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气势炽烈的阿拜,范文程脑后拖曳着一条金钱鼠尾,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然而旋即他便坚定地挺直了腰板,鼓足了胆气,毅然决然地回应。
作为范文程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他对皇太极与那些“修真宗族”间的微妙关系了如指掌。因此,即便内心恐惧万分,他也坚决不敢表露半分怯意。
看到范文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阿拜也为之愕然,胸膛急剧起伏,显然并未料到这个一贯顺从的汉族修士会敢于与他正面抗衡。
“你这孽畜,竟敢如此与本旗主言语!”短暂的惊讶之后,阿拜愤怒难抑,一脚蹬向范文程,口中咒骂连连。
尽管阿拜并未拥有贝勒爵位傍身,但他手握一定兵权,身为正白旗三大“旗统领”之一。
或许未曾预料到阿拜会在皇太极面前突然发难,范文程猝不及防之下,被踢得远远飞出。
“狂悖!阿拜,你的胆子何其之大!”
目睹心腹重臣遭受这般侮辱,坐在汗位上的皇太极再也无法忍耐内心的震惊与怒火,猛地从宝座上站起,目光凶狠地瞪着此刻显得有些慌乱的阿拜。
平日里阿拜虽桀骜不驯,顶多口头上抱怨几句,皇太极也都选择充耳不闻。但今日阿拜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羞辱那位被誉为“大金智珠”的范文程——这位被视为皇太极左膀右臂,与济尔哈朗齐名的重要谋士,此举无疑是对皇太极作为女真人共主尊严的挑战。
“大汗息怒!”
听到耳边传来如同雷霆般严厉的呵斥声,气血翻涌的阿拜立刻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太极面前,惶恐不安地低头认错。
大金以武立国,尤重尊卑秩序。若非今日汗王府中有诸多“外人”在场,此事尚且还有转圜余地;可如今因商议国事,爱新觉罗家族的核心成员以及大金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亲眼目睹了他的“失礼”。
众所周知,在大金国内,范文程自诩为“大金智珠”,实则是大汗皇太极的忠实亲信,与济尔哈朗并肩成为他的两大支柱。无论出于维护自身尊严,还是为范文程撑腰考虑,皇太极都不可能轻易饶过阿拜。
想到此处,阿拜顿时冷汗淋漓,身体颤抖不已,惊恐的目光本能地望向默不作声的莽古尔泰。
事已至此,唯有指望这位“靠山”能在关键时刻替他说情。
仿佛察觉到阿拜传来的求助信号,莽古尔泰赶在皇太极开口之前轻咳一声,试图扮演“调解者”的角色。
“哼……”
听着莽古尔泰的话,皇太极不由得嗤笑一声,方才阿拜嚣张跋扈之际,却未见他这般“仗义执言”……
阿拜傲气凌人,因其恣意妄为,已被敕令闭门思过,禁足于府内十日之久。
即便胸中恨意滔天,欲将身边的三位“领地尊贵贝勒”铲除,但皇太极深谙,以他当前修为境界,尚不足以正面与这三位功绩显赫的领地尊贵贝勒彻底翻脸。
“感谢大汗恩典!”
当皇太极宣布对他惩罚的那一刻,原本惴惴不安的阿拜仿佛卸下了千钧重负,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不敢有任何异议。他分明瞥见,皇太极那铁青的面庞之下,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机。
“大汗,卑臣有一事相告。”
就在大殿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略有缓和之际,一句略带生涩的“仙家方言”突兀响起。
众人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同样脑后拖着金钱鼠尾的汉人士子,遵规蹈矩地从队列之中走出,跪倒在宏伟的大殿中央。
伴随此人的举动,殿内瞬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连一直在闭目凝神的大贝勒代善与二贝勒阿敏也纷纷睁开眼睛,面容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仿佛未曾听见殿内的低语议论,跪伏在汗殿中央的汉人士子先是一番虔诚叩首,随后自行起身行礼,从容开口:“现今我大金国运维艰,微臣愿担纲内应,潜入皮岛劝服东江镇守毛文龙归顺。”
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声音在殿堂间久久回荡。
没想到此人竟会有这般惊人之论,即便是能言善辩、通晓世故的女真大汗皇太极,在这一刻也被噎住了话头,久久未曾言语。
这位名叫刘兴祚的汉人士子乃辽东本土之人,早在万历三十三年便主动投效女真族,得到了父汗努尔哈赤的重用和信任。
至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正式设立八旗制度时,刘兴祚已然归属于正红旗旗下。二十余载以来,他始终紧随努尔哈赤左右,屡建战功,逐渐晋升为大金国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位列抚顺额驸李永芳与施吾里额驸佟养性之后,成为第三位受重视的汉官大臣。
尤其是在不久前,抚顺额驸李永芳不幸殉职张家堡之后,刘兴祚自然而然地成为大金国内“汉官之首”,其实力与影响力不容小觑。
照理说,像刘兴祚这样根基深厚的贤臣,本该受到新任大汗皇太极的极力拉拢,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看似孤立无援的皇太极不仅未对刘兴祚示好,反而渐渐对他冷淡疏远,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边缘化,排挤出了权力中枢。
“你为何要去说服毛文龙?”
沉寂半晌,皇太极脸色晦暗不定,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跪在大殿中央的刘兴祚,仿佛想要透视对方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