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在冰冷的晨曦下紧紧地抱住自己。
    老师……
    老师……
    ■■老师……
    ■■……■■……
    诺思一遍遍地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她一定要记住。
    一定……一定……！
    “……咳！咳咳！”
    喉腔的泪水呛得她咳了好一阵。
    可即便如此，诺思仍然嘴中不停地念叨着那个名字。
    “■■……■■……”
    她要将这个名字铭刻在心中。
    然而……
    “■、■■……■、■？■……？”
    先是对那两个字感觉到一丝不确定……
    没过一会，口中吐出的字眼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模糊！
    “……！！”
    诺思的瞳孔紧锁着，冷汗从额角流下。
    她的嘴唇颤抖着翕动，惊恐地发觉那个名字开始逐渐地在她的印象中失真！
    仿佛是一串乱码，被某种超然的力量覆盖，无法辨认。
    “等等……老师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记起来。”
    “记起来！”
    “记起来啊！！！”
    诺思狠狠地咬着牙，她捂住自己的头，喃喃道。
    “冷静、冷静下来，诺思。一定没问题的，一定可以记起来的！哦对了，我、我还记在了随身的笔记里……”
    她红着眼眶，颤抖着手掏着口袋，很快拿出一个小本子。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
    原本写着老师名字的那页纸……空无一物。
    “不……还、还有我的手机、我的终端……”
    诺思不信邪地点开手腕上的终端——
    “……！”
    她的呼吸难以置信地停滞着。
    就像灵异事件一样，关于■■的信息，一点也搜不到了。
    “老师……老师……”
    诺思挫败地攥紧脖子上的围巾。
    随后，她迟疑着掀起左手的袖子——就在前几天，她甚至在皮肤上刻下了那个名字。
    可是……
    如今，手臂上只有一道道无序的伤疤，鲜红的血痕令人惊惧，却再也不是文字。
    远处的荧幕上，狂热的直播已经结束，下一个画面是对太空城的介绍。
    被采访的技术人员侃侃而谈：“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是人类的骄傲。我们要感谢，对人类太空工程做出杰出贡献的每一个学者和技术人员！比如负责设计的……还有负责实验的……”
    诺思甚至在其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有过帮忙设计。
    可是……老师的名字呢？
    “……”
    “……”
    诺思突然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自言自语：
    “哪里……都找不到……”
    “找不到……”
    “老师……对不起……我还以为……我……”
    “我……”
    “我……欸？”
    紫红色的眼眸抬起，她怔怔地直视着远方的太阳，一时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老师？我……有过老师吗？”
    “大学毕业后，我不就开始工作了吗？”
    她不安地踉跄着站起身。
    冷冽的阳光几乎晒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我、我在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无人的大地上，她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还有……”
    她奇怪地看着脖子上的围巾，艳红的色彩倒映在她的眼眸。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个围巾？明明以前旧的那个还能用啊……”
    她感到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又掏出来——
    是一张……工作证。
    “奇怪……这个工作证以前是这个款式的吗？以前好像是磁卡吧？”
    诺思歪着脑袋想了想。
    沿着所有的记忆回溯过去，她发觉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点问题都没有。
    无论是围巾、工作证、还是她大学毕业后的记忆……都没有任何不对。
    可……
    可是这些东西越是理所当然，她就感到越是仓惶不安。
    好像……忘记了什么。
    “……”
    她低下头，紧紧地攥着围巾，呆呆地站在原地。
    太阳将她的影子拖长，冷风将她的皮肤吹得干裂，她却执拗地不肯挪开脚步。
    不对……
    诺思的呼吸愈发粗重。
    不对……！
    她咬着唇，疯狂地抓着手臂上的伤口，鲜红的血再度破裂而出，一点点地滴落在地。
    不对！！！
    肯定有一个人……她肯定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为什么，她就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为什么，心中总是漾起深痛的苦涩？
    “——！”
    她想叫喊出什么，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
    过了好一会。
    “我……我要活下去……”
    诺思麻木地站在原地，喃喃道。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魔怔，似笑似哭，手上都是血。
    “带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活下去……将那人存在过的痕迹……保留下去……”
    ……
    周围的场景霎时间收拢——
    纯白的空间中，只有那个回忆中的诺思仍然在呢喃着什么。
    她的状态很奇怪，不像真实存在的人，更何况她的太阳穴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过，只留下漆黑流血的洞。
    “好多年……好多年啊……”
    “好……累啊……”
    她面色平静，语气听着像是感慨，表情却更像是在平平无奇地叙述。
    她的衣着变成了熵所熟悉的模样，却似乎仍然没有自主的意识。
    诺思轻轻地叹息，目光仿佛在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只是……有点遗憾呢……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熵和玦抿了抿唇，面色有点复杂。
    小白嘀咕道：“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蛮执着的。不过可惜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的肉体应该已经消亡了，只有这么点残存的记忆……估计没一会也得消散。”
    熵：“你的意思是……”
    小白耸耸肩：“是的，严格来说，诺思现在的情况——已经死了。”
    ……
    ……
    玦垂下眼眸：“但至少……”
    熵点点头：“我们能了却她最后的心愿。”
    他们来到作为回忆的“诺思”的身边。
    轻轻地，抱了抱她。
    但或许因为是记忆，所以拥抱起来没有什么实感。
    “诺思”眨了眨眼睛，岿然不动。
    玦：“千年的时间里……真是辛苦你了。”
    熵：“所以，你至少值得知道……她的名字。”
    玦抬起手，银线流泻，勾勒出母亲的形象。
    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让这个即将消散的“诺思”心中一震——
    女人的表情不同于之前记忆中那样冷冷的、淡淡的。
    不，应该说本质上还有着那份凛冽的理性。可……那人的脸上，多了分柔和……
    多了分……
    爱。
    啊……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也有了属于她的幸福。
    真好啊……
    真好啊。
    “诺思”嘴唇翕动：“她……”
    熵和玦轻轻地开口，小白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表情是如此地温柔。
    “她的名字是——”
    “■■的名字是——”
    魂牵梦萦的名字……
    忘却已久的名字……
    此刻，终于被人说出了口。
    “——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