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东根还是提高了声音说：“哎，我说你这个人可真是，过去我整天在局机关呆着，你说我干的窝囊，现在我提文化稽查大队的大队长了，成天跟的就是这些人打交道，可你又这么说，真是翻过来掉过去都是你，咋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我可没说没让你活，我只是提醒你，整天吃吃喝喝的不是什么好事，我这个副校长干了好多年了。这这样的场合我就没去过几次。我是一心把心思放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所以我现在也算是满园桃李，这就是一个人的价值。”
    “那好啊，你现在基本就算是退休了，你把你搞教育的那份心放在你的外孙女身上，别把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
    韩秋月高兴的说：“你说的还真对，我今天办了几件满意的事儿，其中最满意的就是让欣欣跟米老师学钢琴，报名当他的学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也要看他怎么教，对欣欣绝对错不了。”
    “我在文化局，这个米老师的名字，我当然听说过，人家那才叫桃李满园，据说他的学生都有在国家级交响乐团当演奏员的。”
    “你不知道吗？米老师当初可是我的学生，他对我还是非常客气的。欣欣又跟他学钢琴，你说，这可是三代的师生关系了。”
    “你这几代的师生关系，那也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谷东根就要回卧室去睡觉，被韩秋月拉了一把说：“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那欣欣怎么跟你没关系？你看人家郎朗，人家多牛，现在是国际钢琴大师，这不也是从小这么一步一步练出来的吗？以后我的精力就放在欣欣身上，你想让我管你，我还没那心情呢。”
    “那可最好了，现在我的工作性质变了，回来的晚，你也就不要说三道四。”
    “我这是对你好，成天跟那些什么老板吃吃喝喝，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好处，你好歹也是过50的人了，也要保养好身体了。”
    “我在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纸，混了20年，你还让我怎么保养？就是那些养生专家那一套？你会给我拉倒吧。”
    “你这可算当了个小官，这就搂不住了是不是？”
    谷东根美滋滋地说：“别看这级别不高，可是手上的权是蛮大的，全市几百家娱乐场所都归我管。”
    “那就是说你每家吃一天，一年也吃不完是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一般的我也不去。”
    兰馨看着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半吵半闹的样子，对马思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溜出了门。
    也不是买不起车，但是买辆车怎么也要十几万，这点钱，不管是兰馨还是马思骏，都是心疼的，他们那有限的积蓄将来要派上大用场，那就是孩子的教育，在生活方面，兰馨并不是那种喜欢攀比的女人，这一点倒是让马思骏很是安慰。
    骑着电动车，关系就跟显得亲密，兰馨搂着马思骏的腰，在城市的夜色中行驶，马思骏这晚的不愉快就被风吹散了。
    回家的路上，兰馨说：“我跟我妈说，你一个月能开5000多块钱，可是你这5000多块钱可不是固定的呢，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你也知道，这孩子刚学钢琴，学费还并不多，慢慢的就会多了起来，学就要让他学下去，总不能半途而废，我们要是培养一个艺术家，那开销可就大了。”
    “你们这个决定，我有什么办法。我怎么能跟你比，你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而我呢，是一个要是不活的工厂里的工人，过去都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可现在呢，连自己的家都领导不了。”
    “你说什么呢？我从来也没有嫌弃你是个工人呢，你技术过硬，人缘好，人有没有那些吃喝嫖赌的毛病，我当着我们学校老师的面，可没少夸你，你要有良心。”
    “我怎么就没有良心？我的良心好着呢，你妈那么看不起我妈，我都没说什么。我有你这么当一个当老师的做老婆我知足，即使我将来没了工作，工厂倒闭了，有你管着孩子，我的心里也踏实多了，总比两个人都是工人，或者都是打工的强。如今，别说那些打工的，就连我们这些正式工人多半也是有今天没明天，可你们当老师的就不一样了。”
    “你可不是那种没用的人，当初我嫁给你，并不觉得你是个工人瞧不起，我是看你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人只要有上进心，就不怕生活当中会遇到什么困难。”
    难道他马思骏就没有上进心吗？难道他马思骏就不想在单位好好干吗？曾经在单位也当过劳动模范，可是现在他觉得浑身有力气却没有地方使，想干点私活儿挣点外快的机会都没了，这跟上进心有什么关系？只有那国家养着的单位的人有上进心，也许就会得到好处，像他们这样的单位，即使你有上进心，两天下来你就会伤心的。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
    兰馨继续描摹她宏伟蓝图：“所以我们还要多挣钱呢，我的工资是固定的，那就要多靠你了，没事你多干点活，我保证让你高高兴兴的，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让你不操心。”
    “兰馨，我觉得我们现在就为这么点儿的孩子操心，至于吗？我们自己的事儿有的时候还顾不过来呢。”
    “老公，可不能这么说呀，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是说啥，我们这辈子也就这么地了，虽然我现在算个优秀教师，但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大的发展前途，所以就把我的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孩子的身上，这可是我们两个爱情的结晶呀，你说是不是啊老公？”
    兰馨很少这样温柔的跟他说话，如果换做过去，马思骏不得美出鼻涕泡来，嘴上和手上就不会老实，哪怕在骑着电动车上，可现在他不但没有那个心情，心里还沉甸甸的。
    上了电梯，兰馨就委在马思骏的怀里，动情的说：“现在欣欣跟我妈在一起，我的心里才踏实下来，我不是说你妈不好，我也没有认为这些年她不辛苦，可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这是我们唯一的资源，一点都浪费不得的。我们不但要对她付出全部的爱，还要尽可能多的攒钱，孩子的教育是一笔巨大的投入。我也想好了，以后轻易不请客，200块钱以上的衣服不买，不为别的，就为这一个孩子。”
    马思骏的心有些酸楚，当初还是自己主动，对兰馨展开的婚姻攻势，两个人开始也只是一对不错的朋友，如果不是马思骏主动提出来对她有那个意思，得到兰馨的同意，兰馨也未必能成为他的老婆。
    凭着兰馨的个人条件和家庭背景，找一个公务员出身，或者一个当老师的完全找得到，那样的日子过得要比现在好得多。对于这个三线小城的平民百姓来说，一对儿公务员出身的伴侣，或者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当老师的，这样是生活的绝配，旱涝保收，吃喝不愁，这个时期的工人虽然不能说成烂货，但他的身价远远要打几分折扣。当初马思骏找到兰馨这个老师当老婆，博得周围娶了个工人老婆的工友无限的嫉妒和羡慕。多少钱是狗屁，可没钱你试试。从平民百姓，人家出来的马思骏对于这点他感受更深。
    马思骏知道自己有一点点的优势，但这样的优势微乎其微，他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现在这年头能把工人做到他这个份上的人还真不多，而兰馨能发现他这个优点。他当初在心里也默默发誓，一定要兰馨过上好日子，虽然他的工资没有兰馨多，但是他可以堤内损失堤外补，凭着他的技术，有着他的车床，多干一些私活，完全没问题。
    他突然发誓，一定要回到车间，一定要重新回到他的车床前，一定要让他的卡盘重新飞转起来，但如何能跟关调重新搞好关系，给他送来源源不断的活源，让范主任让他重新回到车间开他的车床，这还真是个问题。
    早晨，兰馨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马思骏已经准备起床。他今天准备早点到机修车间去，一个是他的工作服在车间的工具箱里，另一个，他准备早点到车间，看看能不能碰上范主任，他要让范主任给他一个承诺，那就是尽快让他回到机修车间，他坚决不能在水暖车间没完没了的干下去，那样对他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马思骏准备起身，兰馨嘤咛一声又把他搂紧，又睡了过去，马思骏不忍心唤醒兰馨的好梦，又无奈的躺了一会儿，但他心里的事儿又放不下，就轻轻地拍了一下兰馨，兰馨也没睡，只是享受着这早晨美好的时光，她咕哝着说：“时间还早，再陪我躺一会儿。”
    “我想现在到车间去一趟，早点去，看看能不能碰上范主任。”
    “你天天在车间难道就碰不上范主任，还用这么早？”
    马思骏沉吟了一下，终于说：“昨天早晨干那点活，被范主任抓到了，他让我今天到水暖车间去修管道，可是，我到修水暖车间去修管道算怎么回事？我要问问范主任，到底想怎么安排我。”
    兰馨立刻精神起来。马思骏开不开车床，对任何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对他们这个家却是个大事儿。不开车床，马思骏一个月那三四千块钱的灰色收入也就泡汤。这打乱了兰馨的梦想，这一个月三四千块钱的收入，对他们这个家太重要了。立刻想到，欣欣那未来的高昂的学费，那些学费都要从现在一点一滴的积攒下来，全靠自己的工资，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跟马思骏虽然谈不上贫贱夫妻，但她也知道他们不会大富大贵，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豪华梦，自己每个月的工资是稳定的，马思骏如果能保证每个月工资在5000块钱以上，在这个三线城市这算得上是高收入。他们一年至少能攒下来5万块钱，如果为了他们家未来的梦想，把这个数提高到7万甚至是8万，也不是不可能。但马思骏这简单的几句话，立刻击碎她编织的梦。
    兰馨坐了起来说：“你说什么？你昨天干私活被范主任发现了，他让你到水暖车间修管道？那你的车床就开不了了，那也就是说……”
    马思骏突然没好气的说：“都怪昨天晚上你缠着我，不然……”
    “哎，我说马思骏，你爽的时候恨不得化在我身上，掉过身来你就埋怨我。你跟我说，那范主任就是跟你过不去是不是？”
    “也不是范主任跟我过不去，他是跟关调过不去，这些活都是关调的关系，所以，范主任整我也就是整关调。”
    “他怎么整关调跟我们没关系，问题是你那些收入不就没了吗？不管怎么说，你过去每个月的工资能保证5000块钱，可你的基本工资也就2000多一点，如果没有那些收入，你是不是只能拿你的基本工资呢？”
    马思骏看着陡然间变了脸色的兰馨。化了妆的兰馨还算是好看，可这个时候的兰馨，整个一个素装，没有丝毫的铅华，脸上又凶巴巴的，就显得不那么好看。好不好看也是他的老婆，这点都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一谈起钱来，老婆说翻脸就翻脸，但想到自己工资从5000变成了2000，自己就输了几分底气，也就怪不得兰馨翻脸。
    马思骏一翻身下床，闷声闷气的说：“我现在上车间去找范主任，我要尽快回车间。”
    兰馨倒是经历过这样的阵势，扯了一下马思骏说：“你现在到车间去找范主任能说出什么名堂出来？现在范主任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几天找个时间到到范主任家去一趟。有些事情是不能在单位说的，你可真是，这都不懂。”
    马思骏摊上摊双手说：“可是到主任家去一趟，就不能空着手去呀。”
    “那倒是自然的，谁让你犯在人家手里了呢？我在想，给你们主任送点什么东西。”
    蓝馨坐在那里，还真是想着这个问题，这也的确是个大问题。
    “昨天你还说我们要省吃俭用为了给欣欣赚钱，现在花钱又不心疼了？我看还是得了吧，你高级的化妆品都舍不得买，攒钱是你最大的目的。”
    马思骏上前就要搂兰馨，却被兰馨拨开手说：“攒钱当然是我们过日子的目的，除非你有朝一日能挣来大钱我才不攒钱，欣欣都这么大了，将来上学，攒钱都来不及了。”
    “你说吧，想送就送，你说送什么就送什么？这可不是我愿意的。”马思骏挪开身子，和兰馨保持一段距离，来表示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