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目的光线晃过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熟悉的房屋摆设。
感觉被人紧紧抱着,司予下意识转头看去,见到楼非夜躺在旁边,双臂搂着他,把他圈在怀里。
司予只觉得这场景像做梦一般。
从前他总梦到很多次和阿夜相拥而眠,那时候他还想不起来任何事情。梦中他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抱紧他的人是谁,可每次一想仔细看,就会苏醒过来。
司予怔怔凝望着楼非夜的面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眉眼,可半中途又怯怕地收了回去。
楼非夜并没有睡着,感觉到怀中人似乎动了,他连忙睁开眼睛。
“阿予,你醒了?”
楼非夜先是一愣,紧接着喜悦如星星之火,点亮了他漆黑的眼眸。
他抱紧怀中人清瘦的身躯,望着司予的眼眸有点泛红,又欣喜又后怕。
“你这些天总是昏睡,我快要担心死了……阿予,你现在身体可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听着楼非夜一连串关切的询问,司予神色怔然恍惚,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阿予?”瞧见司予怔怔的没有反应,楼非夜更紧张不安了。
司予回过神,微微摇头,浅笑道:
“我没事了,阿夜对不起,这些天让你担心我。”
楼非夜深深叹口气,将他鬓边微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眼中的忧虑却没有因他的话而消解半分。
“你总是这么说,就算身体真的不舒服也不告诉我……阿予,这几天我日夜都守在你身边,有时候真害怕你就此一睡不醒了。”
楼非夜这些天就像神经质一般,隔段时间就探一探司予的鼻息,感受一会儿他的心跳,只有确定一切正常,他才能稍稍放心几分。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害怕司予会死。
司予脸庞贴着他的颈窝,低低笑了一声。
“我要是一睡不醒不也是挺好的吗?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总是烦着你,缠着你了。”
“不许说这种晦气话。”楼非夜心口发紧,声音沉了沉,“我要你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
要他长命百岁地活着,司予觉得这是一个很残忍的要求。
但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之中,他遇到过的人里,似乎也只有阿夜不止一次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司予伸出手抱住楼非夜,低下头眷恋地蹭了蹭他温暖的胸口,忍住眼中涌出的泪意。
“好啊。”司予乖巧地应下。
“而且我也希望你一辈子缠着我。”楼非夜动作轻柔地抚着司予脑后的长发。
想到他体内的毒,楼非夜顿了顿,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有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
司予沉默,半晌才问:“……那以前呢?你不喜欢的对不对?”
他脑中浮现出的,都是楼非夜请求那个黑衣男人,让自己遗忘掉他的画面。
既然能那么残忍对他,为何现在又想留在他身边了?
恐怕是阿夜对此早就厌倦疲累,面对他的纠缠也不想再挣扎了吧?
这段感情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他终于勉强出了结果,让阿夜妥协了,可司予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楼非夜微怔,总感觉司予苏醒后,情绪不太对劲。
他伸出手轻轻捧起司予的脸庞,垂眸凝视他。
“阿予,你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司予眼睫微颤,没什么血色的唇抿了一下,“……我昏睡的时候,朦朦胧胧梦见了一些画面。梦里……你似乎很不喜欢我纠缠你,逼迫你跟我在一起。”
楼非夜犹豫了一下,坦诚对他说:
“你以前的一些做法……我确实不喜欢,但我并非不是不愿跟你在一起。如果我真的厌烦你纠缠我,早在上次凌清弦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办法离开了。”
司予眼底泪花闪动,他怔怔凝望着楼非夜温柔的眼眸。
“所以……阿夜也是有一点爱我对吗?”
“嗯,或许……比不上你对我的感情。”楼非夜自嘲一笑,握住司予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这颗心其实冷硬贫瘠的很,可能这世上喜欢过我的不止一个,但只有你愿意锲而不舍地闯进来,一点一点开垦它,让它生出爱意。”
司予攥紧手,笑着落下泪来,喃喃道:“这也够了……听到阿夜这么说,我心满意足了。”
原本……他就不奢望阿夜会说喜欢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他嫉恨钟离珏,利用他威胁阿夜的时候,他给阿夜下蛊的时候,他总是想到父亲对母亲做的一切事情,他也唾弃厌恶自己的行为。
这样一个阴暗扭曲,疯狂自私的他,阿夜却说喜欢他。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司予这次苏醒后,没有再出现昏睡的情况,看着他恢复精神,伤势转好,楼非夜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可是楼非夜万万没想到,司予竟不辞而别。
那日他出门去拿半个月前定做的戒指,然而等他回到家时,司予人却不见了踪影。
就连一直守在家中的凌清弦都不知道,司予何时不见的。
唯有房中的桌上,留了一封司予写的信。
楼非夜连忙拆开信封查看,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他焦急的神色一白,薄薄的信纸从他颤抖的指尖飘落。
站在门口的凌清弦注意到楼非夜面色骤变,抬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信。
看过之后,凌清弦先是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楼非夜。
“居然是你让他失忆的……呵!果然啊,楼非夜,你一直都想摆脱他,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杀了你!就算他想不起你会痛苦,也比起被他知道你为了摆脱他,而不惜让他忘记一切要好得多!”
楼非夜闭了闭眼,难怪最近司予有时候看着情绪总有些异样,原来他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不仅如此,他也见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明白一切前因后果了。
凌清弦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主人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你,所以你想抛下他便抛下他,想留下就留下。现在他主动走了,再也不纠缠你,你该满意了吧?”
楼非夜攥紧手中装着戒指的小盒,眸光沉沉,眉眼冷郁。
凌清弦有句话确实说对了,司予对他的占有欲,那种疯魔几近窒息的爱,让楼非夜以为,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就犹如鱼儿自动搁浅,离了水便是死路一条。
可是楼非夜忘记了……
司予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命。
“他知道了一切,却什么也不问我……”
盒子尖锐的棱角刺得他掌心疼痛,或许司予真的问了,也未必相信他给出的答案。
他们之间的信任,比那张纸还要单薄脆弱。
“是他先来招惹了我,不择手段要我留下来,如今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呵……绝无可能!”
凌清弦恍然发现,此时楼非夜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竟是和以前的司予几乎如出一辙的阴郁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