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的,我瞧见你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心烦呢?”
司予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得太过孟浪直白,又赶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你脸上的毒斑我会替你治好的,所以不要担心。”
说着,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向楼非夜脸侧的毒斑,眼里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
“昨晚我从你的脉象中发现,你体内有数种毒素於积,形成这种情况,并不是中毒那么简单。而是反复中毒用药……”
司予手掌覆在他手背上,楼非夜像是一下被点了穴道般僵住,脸上那一块皮肤连带自己的手,都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酥麻发热起来。
司予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暴戾,手上的动作却轻得仿佛怕弄疼了他。
他低低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拿你来试药?”
楼非夜心头微紧,下意地想否认,可一想到司予的医术,他自己也极熟悉试药,又岂能隐瞒得过他。
“不用费心为我医治,我知道我体内的毒复杂棘手,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司予沉默,普通的办法确实不行,现在他体内的毒正好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真施针用药的话,反而会让他有性命之危。
但不治疗的话,毒素会一点点蚕食他的健康,迟早有一天会……
司予想到他会死,心中竟无比恐慌。
他不知这种恐惧因何而起,却根深蒂固。
“我一定会有办法医治你的,不让你死。”
司予不知不觉贴近他,垂首依着他的肩膀,喃喃地道: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你第一眼时,就觉得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以往萦绕在心头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也被填满。
仿佛流浪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处。
“或许说来你会觉得荒诞,会不相信。但我这两年来,夜夜梦中都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发了疯想看清楚他,想从现实里找到他……”
司予通红湿润的眸子抬起,望着楼非夜怔愣又无措的神情。
他浅浅笑起来,轻声道:
“昨日看见你的瞬间,我便觉得那个人就是你了。”
楼非夜喉口发苦,自嘲低喃:“你要找的人,不该是我。”
“为什么不该是你?”司予抿了抿唇,眼中透出几分委屈的伤心,“我觉得你在欺骗我……你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曾经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
他蹙起眉,伸手捂住脑袋,苍白的脸色有种阴郁的病态。
司予嗓音逐渐沙哑压抑,“我三年前受了伤,醒来后便忘了一些东西……我想我可能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如果你以前就认识我,为何现在却不肯承认?”
“你的眼睛……骗不了人的……”
楼非夜在他一连番质问下哑口无言,只能沉默以对。
司予直勾勾盯着他,执拗又希冀地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但他回应的却是沉默,司予的心也缓缓下沉。
骤然间头疼欲裂,仿佛千万根钢针猛烈刺入脑髓,冷汗一下布满额头,剧痛让视线都变得模糊。
“司……司予?”楼非夜发现他脸色惨白难看,双手用力抓着脑袋,长发都被拽得凌乱,浑身也像是压抑忍受什么痛苦般轻颤,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疼……”司予颤声低吟,把脑袋埋入他颈窝里,“头疼……”
他嗓音细哑脆弱,犹如濒死的幼兽。
楼非夜又焦急又惊慌,司予脸色白得吓人,他赶忙抱住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头疼?那……那你可备有止疼药?”
“没有用的……”
司予虚弱的嗓音因压抑痛苦而打颤,捂着脑袋的手指扭曲成爪,用力得仿佛恨不得刺破头骨。
“喝什么药都没用。”
楼非夜此刻才明白过来,昨夜他跟自己说话时,突然苍白了脸色捂住脑袋,恐怕也是头疼。
还有刚刚……他难道也犯了头疼,但只是一直忍着?
见他情况如此严重,楼非夜心慌又难受,将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同时轻轻把他双手拉开。
楼非夜涩声道:“就算疼也别伤害自己,把手松开,我替你按摩按摩,看能不能缓解掉疼痛。”
他轻轻一拉,司予就顺从地放开手,转而紧紧环住他的腰。
司予抱得那样紧,像溺水之人奋力抱住唯一一根活命的浮木。
楼非夜指尖轻柔按摩着脑袋上的穴位,“有好一些吗?”
司予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被他温暖的体温包围着,有一种上瘾般的恍惚痴迷,甚至一度盖过了脑袋尖锐得快炸开的头疼。
过了许久,楼非夜被他双臂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之际,也感觉到他轻颤的身体慢慢平息下来。
“司予?你好多了吗?头还疼不疼?”
“嗯……”
埋在颈窝中的脑袋轻轻摇了摇,随即又点头,柔软湿润的唇瓣也因此时不时蹭过他的皮肤。
楼非夜隐忍地微抿起唇,一时也不确定他这回应到底算疼还是不疼。
“那要不……你在床上躺会。”
楼非夜抬手打横抱他起来,司予身体很轻,仿佛比三年前分开时还要清瘦,后背薄薄的衣服下摸到的都是凸起的骨头。
纵然楼非夜昨天被凌清弦打伤没痊愈,抱司予起来也没费什么力气。
可他心里却沉甸甸的,有一块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
司予很乖地任由他抱起来,头发散乱地遮在苍白满是冷汗的脸上,雾蒙蒙的眸子恍惚又失神地盯着楼非夜看。
直到被放到床榻中,司予才像回过神,眼睫猛一颤,手臂慌忙抱紧即将脱离他怀抱的人。
“还是很疼?”楼非夜浓眉微皱,关切问道。
司予咬唇,低头蹭着他胸口,“你再抱我一会……好不好?”
他问得很小声,却低入尘埃般地乞求,似乎很怕他会拒绝。
楼非夜眼眶一红,忍着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把他揽进怀里。
“你头疼的情况……多久了?”
静默好一会,楼非夜终是问道。
司予蜷缩成一团,恨不能把自己整个都塞进楼非夜怀里,浓密的长发凌乱散开,如墨泼染在身上。
“两年多了吧,我不知道因此多少个夜晚没能安寝。”
他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苍白的脸上却是一种麻木不在乎的平静。
好像早就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