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楼非夜苏醒过来后,司予天天都与他腻歪在一起,两人形影不离犹如连体婴一般。
但今日司予有事要办,要出去一趟。
虽然他承诺会尽快回来,可他刚离开没一会,楼非夜在屋里却逐渐感觉焦躁不安。
或许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那一刻只见到司予一人,所以他全部心神都在司予身上,这些日子他们形影不离,楼非夜尚且感觉不到异样。
但此刻他不在,楼非夜才发现,自己极不适应没有司予在身边的样子,满心想的都是他。
楼非夜剑眉微皱,无意识抬手按住微微闷疼的心口,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以前没失忆时,对阿予也是如此深爱依赖吗?连他离开一时半刻都忍受不了?
只是空白的记忆,无法给他任何答案。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楼非夜到书架边想找出一本书看。
他在书架翻找的时候,却无意中碰到了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几条金色的链子。
楼非夜好奇拿出来一看,四根链子很长,精致漂亮。
他打量着链子,长眸微眯,这玩意儿看着怎么像是用来锁人的?
楼非夜一顿,将自己的衣袖拉起来,目光怔然盯着手腕。
他记得刚醒来的时候,手腕脚腕都有一圈伤痕,已经结痂快愈合了。
这些天涂了药后,伤痕连疤都没有留下。
因为只是小伤,他就没问司予,如今看到这锁链……
楼非夜平静的把链子收起,放回原位。
暗格中,有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浮雕。
瞧见这花,楼非夜便联想到司予,眼底浮现柔情。
他伸指按了按那花,阿予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咔嚓”一声响,那花的浮雕竟被楼非夜按了进去。
正当他惊疑之时,书架缓缓挪开,露出了一扇门。
这里不是在树屋上吗?!怎么还有暗室?
楼非夜犹豫片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几乎垂直往下的楼梯,两侧镶嵌着夜明珠,并不昏暗。
原来这门后是挖空的树洞。
楼非夜顺着楼梯往下走,底下是地道,修得十分整齐,地道里阴凉潮湿,两侧都有夜明珠照耀。
他望了眼看不见尽头的地道,继续朝前走。
一直走了大概两刻钟,楼非夜才从地道里出来。
外面灌木茂密,荒草萋萋,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眼前只见一个石洞。
石洞内昏暗一片,洞口杂草丛生,却有一条小道延伸到里面。
这小道应该是经常有人经过,才踩出来的。
司予房间的暗道,怎么会是通往这样一个荒凉破败的石洞前呢?
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楼非夜心里惦念着想见司予,但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既然都来到这儿了不如进去瞧瞧,也好转移一下自己思念司予的注意力。
石洞内并没有什么蜿蜒曲折的通道,楼非夜进去没多久,就瞧见了里头锁着一个人。
没错,真的是个人。
洞顶有个天然的豁口,漏下一线天光,这便是整个石洞唯一的光源。
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一层破烂的草堆。
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脏破的衣裳,他仿佛一个困在山洞里的野人。
洞里空气污浊,楼非夜还看到了一些干涸的粪便……
对方似乎听见脚步声,立即挣扎着爬起来。
“吃的……快给我吃的!你们已经几天没给我送饭了,那个贱人是不是想要把我饿死……”
男人声音嘶哑粗砺,呕哑难听,话语混乱不清,却充满了怨气。
当他抬起头,露出乱发下的脸时,楼非夜神色微微一变。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张脸看起来丑陋可怖,横七竖八地遍布狰狞的疤痕。
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划烂了,五官都已破碎扭曲。
不仅如此,他的双眼只留下两个凹陷狰狞的伤痕,好像眼珠子被挖了出来。
随着他挣扎爬起身的动作,楼非夜才发现男人的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状态。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被打断过四肢,但没有经过正骨治疗,伤口自然长好后,错位的骨头就这样扭曲着了。
男人没听见回应,也未闻到食物的味道,他怔了一下,浑身颤抖起来,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警惕恐惧的神色。
他嘶哑的嗓音也随之颤抖:
“钟……钟离珏?是不是你?”
楼非夜眼底闪过一阵恍惚和疑惑。
钟离珏……
为什么这个名字他听起来觉得熟悉,可却没有半点印象?
难道是他没失忆时,认识的人吗?
于是他问道:“钟离珏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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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司予收起银针后,钟离珏抬起眼眸,出声打破屋中的沉寂。
“夜儿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上次夜儿过来看他时,说过几天再来探望他,但如今十余日过去,都没有再见到他踪影。
这很反常,钟离珏莫名有点不安。
司予捏着银针的手一顿,眸光冰冷,唇角却轻轻勾起。
“因为我跟阿夜说,不喜欢你们待在一块儿,我会不开心,于是他就听我的话不再来见你了。”
钟离珏默了默,长睫垂下,遮住眸中的情绪。
司予幽幽盯着他,眼底阴郁冷意翻涌。
“钟离珏,你是不是喜欢阿夜。”
钟离珏道:“我对夜儿只有师徒情谊。”
司予冷漠注视着他平静的面容,心中满是不信,因为这个猜测,他对钟离珏的杀意又更浓几分。
但是不行……
司予轻柔地把银针放好,强制按下心中暴戾的情绪。
杀人,是最无用的解决办法。
司予讥讽地看着他:“就算你极力隐藏,便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爱一个人的眼神,他最清楚不过了。
“阿夜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师父尊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没想到你钟离珏却对他存有如此不堪的心思,要是让阿夜知道了,恐怕无法接受吧?”
司予嗓音清越动听,但却裹满了阴暗的恶意。
“你说他会不会从此对你敬而远之,厌恶至极?”
“阿夜求我救你的时候,对我说你是他最重要的长辈,他尊你如父,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死。”
字字句句,像是淬毒的尖针扎入心中。
窗外明亮的光打在钟离珏脸上,面庞有种虚弱的苍白。
钟离珏遮掩在衣袖下的手,发冷发颤的攥紧。
他努力隐藏许久的某些无法言说的感情和害怕,一瞬间被司予毫不留情剖开,难堪地晾晒在阳光底下。
钟离珏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如死水地望着一脸阴冷的司予。
“我永远都是夜儿的师父,从未想过打破这层关系,哪怕没有你出现也不会改变。”
司予冷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随着司予离开,房间又陷入沉寂。
钟离珏轻轻闭上眼,微颤的眼睫逐渐濡湿。
司予总说他羡慕嫉妒他。
呵,可如今自己又何尝不是羡慕他?
因为不是师徒,就可以光明正大表达和追求自己心之所爱。
当钟离珏意识到自己对楼非夜产生了异样的感情后,师徒的关系成了他最大的忧虑和阻碍。
钟离珏原本就没打算将这份感情说出口。
他清楚夜儿对他没有别的感情,因此也不愿令他困扰烦恼。
只要当夜儿一辈子的师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