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非夜返回红枫院时,忽见司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清幽的月光里,司予衣白如雪,乌发垂落到腰下,即便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夜晚,也能让人一眼瞧见。
司予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到是楼非夜,脸上露出了笑。
他站起身迎上去。
“阿夜。”
“夜都深了,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
楼非夜剑眉一皱,见他衣裳单薄,便将人带进屋。
“怎么这么晚没睡?”
司予道:“我睡不着就到院子里坐一坐,顺便等你回来。”
进了屋,楼非夜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氅衣披到他身上,语气有些严肃。
“要等我回来也不用坐在院子里,衣裳也不知道多穿点,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与司予认识久了,他发现这人平时还迷糊得很,尤其不会照顾自己。
上京城深秋的夜晚,已有了初冬时凛冽的寒意。
连他一个有内力在身的人,都感觉到丝丝寒凉,更不用说司予了。
司予怔愣地看着披在身上的玄色大氅,手悄然握紧衣裳丝滑的面料。
他微笑着看向楼非夜:“阿夜把我看得太脆弱了,我没觉得冷。”
司予小的时候,只要阿娘生气厌烦了他,就会被罚到冰室里思过。
如果是冬天的话,便直接赶出屋外。
初时的确很冷,那种阴寒入骨的感觉,无论多久也不能忘却。
司予如今的内功,全仰仗那段时日在寒冷里,为了保命才开始练的。
他发现在寒冷的情况下,能促使内功不断自行运转,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后,他便时常进入冰室呆着。
只有内功不断精进增强,司予心里才会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只要他不惧寒冷,就不会怕冻死了。
而且人的习惯总是很可怕。
一旦习惯了冰冷和严寒,他反而会喜欢并且享受那种感觉。
方才司予睡不着感觉无聊,又见楼非夜出去了,便去了院子里。
入夜后气温降下,屋外会变得比白天冷很多。
但比起白天,司予其实更喜欢夜晚这种静谧幽寒的环境。
楼非夜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的手里。
“我见你的手总是冰凉的,想是体质虚寒,就算你自己不觉得冷,平时也要注意保暖才是。”
司予握住暖热的茶杯,它就像楼非夜温暖干燥的手一样。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
这么热,他其实是不习惯的。
但却又舍不得放开手呢。
司予垂眸,捧了茶盅浅饮。
楼非夜:“小九睡下了吧?”
司予点头道:“他回来没多久,就犯困早早地睡了。”
“你特地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司予摇头:“没什么事,只是见你许久不回来,才……”
楼非夜偏头瞧他,笑道:“担心我?”
司予唇瓣微抿,似是害羞般,轻轻点了点头。
“我爹叫我去谈话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楼非夜也给自己倒杯茶,咕嘟嘟将其饮尽,如此狂放堪称粗野的饮法,简直浪费了杯中上好的明前龙井。
可架不住楼非夜一张脸生得丰神俊美,哪怕是行为举止不够优雅,也只是为其添上了几分风流不羁的感觉罢了。
司予瞧着,唇角不自觉勾起。
楼非夜懒懒乜着身旁人清雅温柔的笑颜。
他疑惑道:“笑什么?难道是突然有什么开心事了?”
司予浅笑,黑白分明的睡凤眼轻眨,忽然认真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跟阿夜待在一起,心情就变得很好。”
灯烛葳蕤,暖黄色调的光芒洒满整间屋子。
司予浓密卷翘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一双蝶翅般的优美暗影。
如此风姿俊秀之人,却用这般认真专注的眼神凝视他,楼非夜忽感心下微悸。
他还没来得及去深思,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什么,就已消失不见了。
楼非夜失笑:“你最近莫不是跟小九吃甜点吃多了,嘴巴也变得甜了起来,这么会说话。”
司予撇嘴:“才没有,我又不喜欢吃甜食。”
楼非夜想想也是,几乎没见到司予吃偏甜口味的东西。
平时小九吃点心时,每次都会分给司予,但他并不怎么吃。
“那我们倒是有共同的爱好了,我也不喜欢吃甜的。”楼非夜耸肩,摇头感慨,“但我师父和小师兄就很喜欢吃甜食。所以在苍岚岛上,总少不了有各种甜点备着,不过小师兄年纪小,为了避免他吃坏牙,我师父都不会给他吃太多,最后那些甜点就都进了我师父口中。”
司予眸光静静注视他。
楼非夜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每次提及有有关钟离珏的事情时,眉眼神情就柔和了下来。
他握着茶杯的手悄然捏紧。
阿夜说他不喜欢师父,究竟是真的不喜欢,还是他自己并未察觉到?
若是第二种可能性……
司予长睫低垂,眼眸幽冷。
**
菡萏院内,知道楼非夜已经平安回到侯府时,楼子晗气恼不已。
他屏退所有下人,愤怒地砸碎了两个花瓶。
周风州过去找他的时候,就听见屋内的响动,他敲了敲门。
“不是让你们滚吗?都给我滚!”
周风州掩唇轻轻咳嗽:“真让我滚?”
屋内静了片刻,房门被打开。
“我的二公子,谁又惹您发这么大火了?”
瞧见楼子晗沉冷的脸色,周风州便边笑着打趣,便进了屋内。
楼子晗“呯”的关上门:“除了那楼非夜还能有谁?”
“我也听说他回来了。”周风州脸上笑意微敛,语气沉了下来,“今日我得到消息,锥子和蝎子这两名杀手已经死了。半个多月前,他们的属下寻了许久,才在山中的破庙里找到了二人的尸首。”
“你不是说这两个杀手在江湖上很厉害,从没有失手过吗?”楼子晗眉头紧皱,“竟连他们都对付不了楼非夜?!”
锥子和蝎子的实力,原本是让周风州很有信心,可现在这两人却死了。
周风州沉声道:“看来这楼非夜还是有点能耐。子晗,你现在想除掉他,还是谨慎点好。”
楼子晗哼了声:“你之前不是还打包票说,楼非夜若敢回来的话,你就替我杀了他吗?现在又来劝我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