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锦书眼眸泛起了水汽,她咽了咽唾沫,抿唇不说话了,自知歉意,是的,她都十九岁了,还三天两头昏倒送进医院,让所有人都为她担心,她不应该。
静默数秒,裴逸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似乎太重了,又看到锦书眼里闪烁着的泪花,呼了口气,他蹲下,伸手摸着锦书的脸蛋,声音放低,语气不再冷硬,说:“阿书,我不是怪你,你是我的女人,怎么能叫添麻烦呢?而且,我是怕啊,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出这样的事吓我了,知道吗?”
裴逸说着薄唇凑近锦书的干涸冰冷的唇瓣,轻轻摩挲了下,锦书能感受到裴逸微颤的唇,她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她哽咽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不会了。”
裴逸没有想到锦书会道歉,他压了压心里的坏情绪,摸了摸她的脸,起身,将她双手放进被窝里,说:“以后一定要乖乖的,我怕我人未老,心脏因为过度担忧、害怕先衰老了。”
最后一句是调侃,但锦书没有心思笑,她睁着泪眸咬着唇。
裴逸沉吟一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哭了,再看就成小花猫了。”说着他起身端起脸盆走向洗手间,说:“我把水倒了。”
洗手间,裴逸倒完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吁了口气,再次扯了扯领口,算了,不跟她置气了,苏澈都死了,他何必耿耿于怀她心中藏着一个亡故之人?他不求她的心里只能是他,但求她能让他住进她的心里,哪怕一半也行,一半是苏澈,一半是自己也可以,就怕她连一半都不给自己。
那晚他接到加急电报,打开是谢鼎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锦书在学校里所发生的事,尤其电报上那一句跟苏澈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让他大为震惊,居然有人会长的跟苏澈很像?随即再看到锦书因为伤心激动昏倒,他的嘴角一沉,紧接着心也是沉落谷底。
一向无悲无喜的女子,只有在面对苏澈的事上,她总是乱了分寸,总是难以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可他又能怎样呢?谁叫苏澈是她刻在生命里抹不去的白月光呢?
心里有气肯定的,但还是担心他的女人的安危,所以他当即连夜赶回北平,本身这边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余下交给陆振挺等人,他也放心。
只是没想到等他加倍速度火急火燎第二天傍晚赶到山庄的时候,才得知锦书昨夜发高烧摔落床下,额头触到柜台棱角流了不少血,昏迷不醒。
当晚后半夜,谢鼎赶紧吩咐胡军医赶到山庄,等稍作简单处理后,胡军医建议谢鼎带锦书去医院输液,因为高烧温度太过吓人,而且又摔到脑袋,不管怎样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于是等裴逸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病床上毫无血色、气若游丝样子的锦书,裴逸心头一紧,呼吸也是狠狠一窒。
他坐在床沿边,俯身看着锦书,她眼里、脸上全是泪痕,还未干。心疼她是无疑的,但更多是他胸口压着一团火,尤其得知周二那天发生的事,他的火就一直悬在胸口。
他一直陪在身边,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她才醒了过来。她昏迷这一天一夜,给她擦洗身体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用红绳将平安符穿了起来,戴在脖子上,倒是让他原本恼火的情绪,稍稍缓了一下。
陈副官是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昨天下午他带着偷拍张沛霖的一张照片给了裴逸。
看着手中的照片,裴逸反应也是跟所有见过苏澈的人一样,脑袋有点发懵,瞳孔猛地一缩,后脑勺像针刺般,刺着他的脑神经,他终于知道锦书为什么这般失控了。
这个叫张沛霖的男人岂是用一个像字来形容他跟苏澈的容貌,那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裴逸目不转视,直勾勾盯着手里的黑白照片,半晌都没回过神,好半天嘴里呢喃道:“像,太像了,怎么可以这么像?”
陈副官也愁容道:“要不要查一下?”他跟裴逸一样,下午阿武将张沛霖的照片交给他的时候,他的大脑也瞬间空白,有点头晕目眩,他当然不相信鬼神之说,苏澈是在他安排下下葬的,这男人不可能是苏澈,即便是鬼,鬼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白天出没在人间,所以这个只能是跟苏澈长得像的男子而已。
只是这也太像了,若是俩人没有一点瓜葛,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世上竟然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会跟苏澈长得一模一样。
裴逸抬眸,凝视着陈副官,那眼神很沉,很冷,陈副官忙敛眸,说:“我马上去安排。”
“他在燕京大学教英语?”裴逸声音平静,仿佛问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而已,但仔细看,他的眼眸泛着冷光,寒意十足。
“是,他叫张沛霖,今年二十五岁,南京人,其父张志远是南京政府高官,是总务局局长,其母孙馨喆是前清吏部尚书孙道之孙女。张志远和孙馨喆婚后育有一子,就是张沛霖。前一阵子刚留洋美国回来,闲置在家,其父亲张志远本想让儿子回国后,安排在南京政府工作,谁知道张沛霖不太喜欢。然后在好友关牧晨的安排下,来燕京大学任教英语课。
“也是二十五岁?”裴逸换了一下坐姿,左腿交叠在右腿上,眉心紧皱,他脸上即便再平静又能平静到哪里去?
他单手摸了摸口袋,陈副官眼疾手快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给裴逸,裴逸接过,陈副官打开打火机,裴逸凑近,火光跳动,依稀能感受到裴逸发紧的手,陈副官看裴逸一眼,少帅有点心绪不宁了。
裴逸吐了口烟圈,视线重新落在照片上,照片里张沛霖正从教学楼出来,然后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神温润眺望着远处,这一幕就这么被阿武偷拍下来。
张沛霖的神情、眉眼以及所散发出来的温润气质,跟苏澈如出一辙。试想同在一个学校,又是锦书的英语老师,这对锦书来说是怎样的冲击力?
苏澈跟锦书俩的感情那么深厚,十一年的朝夕相伴,他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他们早已形成最为默契的灵魂相通、情感相融,犹如春日的阳光和晨露,相互映衬,共存共生。没有人能撼动苏澈在锦书的心里位置。
苏澈死了,她心如死灰,是他硬生生将她拉离泥沼之地,他曾经想,假以时日,他一定将苏澈在她心里的位置清除殆尽,让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她的温柔,对她的贴己,对她的好,她的心一定会有触动,人非草木,他不相信她永远无动于衷。事实证明,这阵子的相处,他感受到她在慢慢变化,尤其对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不再排斥。
他心里是窃喜的,他不担心锦书会喜欢上其他男人,因为锦书性子静,感情也是执着,一心系着苏澈,纵使最后她无法爱上自己,但她也绝不可能爱上别人,即便不能完全爱上自己,但只要留在自己身边,或是分一点点的爱给自己,自己也满足了。
可是没想到,还没完全等到他们的感情春暖花开的时候,半路硬生生闯出了这么一个男人,一个长得跟苏澈一模一样的男人,怎不让他心生慌乱,那可是苏澈的脸啊。
他没有把握锦书对长得跟苏澈一样的容貌的男人,今后会是怎样情感输出。
他担心,燕京大学的校园生活会让张沛霖成为第二个在锦书心里无法自拔的种子。他必须掐断一切未知,他不能让锦书留在燕京大学,他无法忍受一个跟苏澈长得像的男人每天跟锦书朝夕相处。
裴逸放下照片,缓慢站起来,然后一边抽着烟,一边来回踱步着。脸上的不安情绪越发明显,神色也是凝重无比。
陈副官说:“少帅,我可以马上去安排,找个适当的理由调离张沛霖离开燕京大学,让他一辈子无法踏足北平半步。”
裴逸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岑冷扫向陈副官,冷冷道:“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