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挺站在门口,看到山庄门匾上的四个字“雨轩山庄”,瞳孔微缩。
以前他也因军事商谈来过山庄一两次,记得第一次来时,上头门匾取名“悦庭雅阁”,后来一次,也就是去年,他来这里的时候,才看到“悦庭雅阁”换名“雨轩山庄”了,当时不以为然,只道是裴逸来了兴致换了府邸名称罢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简单了,雨轩雨轩,一字有他长女的字,一字有裴逸的字,这根本不是巧合。
就在陆振挺还怔愣看着门匾的时候,朱红色的山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两个随从站在一边站岗,而林管家则恭敬伸手道:“陆参谋长,少帅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
陆振挺回神,抬步进了山庄,山庄风景堪似另一个冰天雪地的冰雪世界,美不胜收。
这里一年四季的美与众不同,是个隐秘的世外桃源。
山庄道路已经被佣人清理出一条路径,陆振挺脚步匆匆跟随林管家走向晴苑,进了晴苑,屋内暖意融融。
陆振挺一进屋,就看到裴逸下楼,陆振挺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上前一步:“阿书呢?”
“先吃饭吧,饭菜已经准备好。”这个时候正好是饭点,他知道陆振挺一定是没吃饭就出门的,裴逸伸手示意陆振挺移步餐厅,但是陆振挺哪有心思吃饭,现在他只想问清楚裴逸跟他女儿怎么回事?
“阿书呢?还有,我要问你怎么回事?”陆振挺看着裴逸,态度不太友善。
客厅里有佣人,几个也见过陆参谋长的,一时间大家纷纷好奇这个陆参谋长跟楼上那位小姐是什么关系,但很快佣人们也都反应过来,各个睁大眼眸不可思议,楼上那位姓陆,这个陆参谋长也是姓陆,难道是两父女?
“好,你随我来楼上。”裴逸转身上楼。
上了楼,陆振挺心惶惶问道:“少帅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逸停下脚步,双手插兜,转而看向陆振挺,薄唇一挑,眼神疏离,说:“陆参谋长,如果我告诉你我买了你的女儿,你听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陆振挺听闻,呼吸猛地一窒,什么?买了他的女儿?
“裴逸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陆振挺气急,单手猛地扣住裴逸的一只手。
裴逸面色平静,神色讳莫如深,只是就这么沉沉看着陆振挺,然后他慢慢松开陆振挺的手,不紧不慢说:“先进屋吧。”
说着,裴逸已经走到茶室门口,推开门,裴逸看到锦书盘腿在地炕上,喝着茶,并没有因门口动静而转过头。
陆振挺也看到了,看到女儿,心口却是复杂难言。
裴逸上前,伸手轻拍了下锦书的肩,轻柔说道:“我先出去。”
裴逸对女儿亲昵的举动和轻柔的说话声,让陆振挺诧异失神,他脑子现在有点乱了。
“陆参谋,难得父女见面,好好谈谈,我在书房等你。”裴逸经过陆振挺身边说道。
裴逸带上门,陆振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一瞬不瞬看着锦书,到现在他脑子还是处在一片混沌当中。
锦书不紧不慢给自己倒满了热茶,然后取出一个空杯子,给倒上刚泡的好茶,淡淡道:“尝尝,你最爱的碧螺春。”
陆振挺终于上前,但没有上地炕,而是站在离锦书两步之遥,问道:“告诉我,你跟裴逸怎么回事?”
“几个月前苏澈病入膏肓,面对昂贵的医药费,我束手无策,但凡值钱的能卖的都卖了,该借的都借遍了,我打了好几份工作,可惜那些医药费,我还是没能凑够,我也想将苏澈的老宅卖了,可是苏澈不让卖,他说卖了后我今后住哪儿呢?最后走投无路,我将自己卖给了裴逸,他出钱帮苏澈交付医药费,并帮我付清在外所借的所有钱,也一并支付苏澈日后的所有看病的医疗费用,但条件是,我要用我的身子来抵这些钱。”锦书平静说着,转头,目光漆黑沉静看着脸色难堪的陆振挺,说:“一张卖身契约,裴逸是买主,我是卖主。”
锦书的话说的太过平静,没有起伏,可恰恰这话听在陆振挺耳里,却是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迅速在天空中炸开,炸得陆振挺浑身一震。
到底是父女一场,这些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直直捅在陆振挺的胸口,鲜血直流。
她女儿缺钱,居然将自己卖了,用身体还债?陆振挺呼吸急促,他陆振挺的女儿怎么可以沦落到为了钱而把自己卖了呢?
陆振挺脸色惨白,他始终无法消化锦书的话,目光紧紧锁着锦书,不敢置信看着她。宁愿作贱自己,也不向他这个父亲开口要钱?怎么说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好半天,陆振挺滚动了喉结,压抑着情绪,说道:“为什么不开口向我要钱?”
“问你要?”锦书转头,目光逼仄,道:“你是我什么人呢?问你要?”
“阿书。”陆振挺提高了声音,隐隐带着怒意,又带着痛心,有种怒其不争,生气她怎么可以为了钱而把自己卖了,也不问他父亲要,这般作贱自己啊。
“哦,你是我父亲,问你要钱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身为父亲不是应该不等儿女开口就给钱吗?陆依冉陆依晓需要开口问你要钱吗?应该不是吧,她们不等开口应该每个月都有零用钱吧。你看,都是女儿,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你若是真关心我,你大可以将钱寄给我?你这不是马后炮吗?”
“钱我确实吩咐管家每个月寄给你跟苏澈,但是我现在才知道管家中饱私囊私吞了那些钱。”陆振挺解释道。
闻言,锦书敛眸,管家私吞?听陆振挺的语气,这事不假。
锦书抿唇,道:“这根本不要紧,当年八岁的我毅然决然离开陆家,就没想过用你一分钱。”锦书说完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又道:“我有时候很怀念我六岁以前的生活,那时候你跟母亲感情很好,你也没有娶姨太太,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那时候你一有空就逗我玩,将我骑在你的肩头,带我转圈,我高兴的咯咯咯的大笑,那时候我真开心啊。”
锦书纤指轻轻抚摸着杯子边缘,目光深远看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道:“那时候有外祖父,有你,有母亲,还有疼我的苏澈爱着我,我每天都很开心。可是那么愉快的日子太匆匆了,一晃就消失不见了。在六岁的那年,一切都变了,疼我的外祖父猝然离世,而你没过多久接二连三娶了姨太太,你对姆妈渐渐变得冷淡了,对我的态度,也是在那些妹妹们出生后,也渐渐对我冷淡了,也慢慢疏离我了。”
锦书说到这儿,她换了下坐姿,继续道:“当年我每次看到母亲以泪洗面的时候,我有多痛心吗?以前母亲多爱笑啊,可是后来怎么不笑老是掉眼泪了呢?而当我每次看到你抱着陆依冉陆依晓两姐妹玩耍的时候,我的心居然也很痛,痛得我直掉眼泪,我突然明白了母亲的心情,更能体会到母亲伤心难过的滋味了。我当时在想,我的阿爸有多久没抱过我,逗我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