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初见她三岁,他十三岁,那时自己被人陷害中了枪,然后奄奄一息被关在了郊外的一处废弃屋子里,血已经流尽,就在他觉得快要死的时候,是她救了他。
那天他绝望时听到废弃的房门被人打开,是个小女孩,她见到满身是伤和血的他,她仅仅惊呼一声,然后竟然毫不胆怯拍了拍自己的脸,稚嫩的声音带着惊恐和焦急,问他:“喂,你还活着吗?”
那时他浑身无力,眼睛强撑睁开来,再然后,她就跑出去喊了声:“苏澈,我在这边,快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他晕厥过去时记下了她的名字,因为他听到随后进来跟在她身边的有个小男孩对她说:“陆锦书你再乱跑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然后他清楚记得是苏澈和小小的她将他送到了医院。
也就那以后,他从医院出来后就变得懦弱胆小之人,在督军府上下那些人看起来,这个孩子怕是吓傻了,已经不成气候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她救他后的三个月一次宴会上,她跟随父母去自家督军府参加晚宴,她见到了他,但好像已经忘记了他,也对,当时她救自己时,自己全身是血,头上脸上都是,她应该没看清自己长相,而且那天听护士说那两个孩子将他送到医院就走了,对于自己的身份,他们或许不知道。
那天他很想上前跟这个眼前小女孩说声谢谢,但是周遭关注他的眼线太多,最后作罢。
再之后没过一个月,他在母亲和舅舅安排下出国留学,远离这龙潭虎穴之中。
他离开前发誓,等到有天他羽翼丰满回来时可以与那些人正面开战,对于伤害他的人绝不姑息。
第三次见她,他十八岁,她八岁,是在她家陆公馆,因为那天是陆锦书的母亲曾舒影出殡日子。
作为陆参谋长的夫人去世,那天前来送丧的人很多,除了邻里亲戚,还有多半都是北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们裴家自然不会缺席。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情景,灵堂内,当入殓师准备将曾舒影的棺椁盖上棺盖的时候,一道冷厉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响了起来,“不准盖棺!”是个小女孩的声音,那声音稚嫩中带着强势、冷硬。
裴逸站在院子天井一边,循声看过去,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女孩从正门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长者,其中一个是陆家的管家,另一个手上还提着木盒子的老者。
“锦书,你去哪里了呀?时辰都到了,你母亲要盖棺出殡了。”三姨太陈婉婉穿着素色黑衣含着泪说道。
锦书拂开这个女子,狠狠剜了眼她,然后大步上前,对着她的父亲说:“我带来了仵作先生,我要给母亲开棺验尸!”
话落,众人皆是一惊,周遭嘈杂声不绝于耳,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胡闹!”陆振挺气得大声呵斥。
这时陆家上下人也纷纷开始劝说锦书,而锦书眉眼凌厉,那模样颇有她外祖父曾宴安的威严,她大声说:“我没有胡闹,我母亲身子一直好好的,就普通风寒引起咳嗽而已,吃了几副药怎么好端端就一病不起了?这分明有蹊跷,我要给母亲验尸,看看我母亲是不是中毒而死!只要验上一验就知分晓。”
“你个小孩子家闹够了吗?这几天你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大吗?你母亲已经走了,还不能让她安宁吗?”陆振挺气得胸腔起伏。
“我一定要开棺验尸!”锦书昂起头,毫不示弱直视着陆振挺。
“把大小姐带下去!”陆振挺大声道,随即两个佣人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锦书的胳膊。
“放肆!谁敢!”锦书横眉怒视着两个佣人,佣人自是被八岁的大小姐的疾言厉色给震慑到了,他们不敢造次。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看热闹般看着陆家长女和父亲的对峙,以及都好奇这个大小姐会不会真的让仵作给她母亲验尸。
陆家人刚才劝说锦书都吃了闭门羹,现在谁也不敢上前。
“你这是也要气死我不成?!”陆振挺怒目戟指,这女儿越长大越跟他对着干,尤其这几天她已经好几次闹灵堂了。
“如果我说非要给母亲验尸呢?”锦书冷冷说道。
这时一直不做声的陈婉婉上前了,她伸手搭在锦书的胳膊,但被锦书再次甩开,陈婉婉脸色尴尬,眼里有泪,低声软语轻劝着锦书,说:“锦书,我们知道你母亲走了,你心里肯定伤心难过,我们也伤心难过啊,但是人已去,今天是你母亲入殓的日子,时辰不能耽搁,让你母亲安心入土,咱们乖,有什么气有什么怨回头再说,好不好?”
“我们陆家事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这个姨太太做主说话了?我母亲还没入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正房夫人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你休想做我母亲的位置!我母亲怎么死,我想二姨太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锦书咬牙眯着眼狠狠说道。
陈婉婉脸色不是一般的难堪,脸色挂不住,她有委屈,眼里泪水莹莹,说:“锦书,我平日里对你母亲敬重有加,对你也视如己出,你这么说,愣是要泼一盆脏水在我身上不成?”说着便隐隐啜泣起来。
外人只看到陆家大小姐目中无人,对继母如此无礼,不由皱眉。
陆振挺本身火冒三丈,如今听到女儿这般目无尊长对三姨太出言不逊,他气得直接扬起手“啪”狠狠打在了锦书的脸上,那力道极重,打得锦书身子一晃跌倒在地上,周遭唏嘘惊呼,所有人屏住呼吸,没有人敢上去扶锦书,陆振挺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他有一瞬怔忡,这是他第一次打女儿,看到锦书倔强的隐忍着眼里的泪水和那小脸上明显的手掌印,心还是痛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声冷冷说道:“盖棺!”
“不准!”锦书大声呵斥,她说着含着泪跑向灵堂母亲棺椁前,双手扣住棺材,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母亲,锦书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