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道上空无一人,辰宁踉踉跄跄的离开南府,只想寻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可脑海中想了许多,却没有一处安全的地儿可以暂留。
她只能不停的走,离南府越远越好,免得被人发现她的行踪。
伤在恶化,夜魇的毒气侵入她的身体,虽然不至于让她与常人一样即刻毒发身亡,却也疼得神魂不稳。
她寻了一处深巷隐入,坐在墙角搜罗自己的乾坤袋,伤药这些天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只翻出来一片锋利的鳞片。
看着这鳞片,辰宁有些哽咽,她伸手摸了摸肩上的伤口,夜魇的毒在肩上增生出一小块肉,这东西疼得她死去活来,只可惜找遍了周身找不出一把匕首。
她看着手中鳞片她心生一念,伸手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肩上的伤,辰宁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一枚鳞片,闭着眼睛咬牙往肩上狠狠一剐,那毒瘤顷刻间脱落,倒是她肩上顷刻间血如泉涌。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忙止住了周边的几个穴道,渐渐止住了血。
抬头才发现自己泪流了一脸,似是刚刚那一下疼的,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胡乱的抹了一把脸,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手中那枚鳞片,轻声呢喃了一句,似是轻唤,而后便气力不支的倒下了。
隐约间,她看见手中那枚鳞片,似乎闪烁了一下,辰宁下意识去握紧,鳞片割破掌心,染上鲜血,忽然竟化作一道闪烁的金芒,消失在了她眼前。
浑浑噩噩间,她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掌心,脑海中像是有一根弦忽然的断了,她忍不住想要哭起来,气血却在此刻忽然翻涌,竟叫她当即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她觉得有人踢了自己一下,紧接着是一声惊呼。
“呀,这里怎么有个人。”
“这人怎么一动不动?”
“真晦气,可不是死在咱们这了吧?”
隐约间一阵胭脂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东胜女子少见的柔转腔调说道:“别瞎说,还活着呢,来福,快来,帮我一起把这位公子抬进去。”
“娘,回头嬷嬷又要说你了!”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传来,想来就是那位来福。
“嬷嬷面冷心热,最多骂我一顿,没事儿。”
“去去去,还是我们来吧,你们娘俩这个儿,你们来扛,回头不小心摔一跤,坊里又平白多两个躺着不能动的。”
辰宁感觉有人七手八脚的扶起了自己,扯动了肩上的伤口,随即坠入更深的黑暗中。
.
昏昏沉沉间,她似置身于空旷的原野,周遭空无一人,举目荒凉。
夜幕下并无星月,朔朔寒风在原野上飘荡,冷意似真似幻。
“六道,这是哪儿?”辰宁轻声问了一句,却不见六道回应。
她伸手向怀中摸去,却是空空如也。
她愣了一下,低头伸出自己的双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物,练白的长衫,金丝绣成了云纹龙身盘踞长衫之上,腰间璎珞垂髫,隐约一块白玉,这一切全不似她曾经的穿着。
莫名怪异的情绪在心中发酵,似曾相识又突如其来。
她踉跄了走了两步环顾四周,耳边隐隐传来了阵阵杀声,抬眼望去却看不到任何纷争,只感受到原野的风声簌簌。
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脑海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有什么东西钻入脑海中啃咬吞食一般,令她只能捂着头在地上翻滚,痛呼连连。
“疼!阿九,救我,先生呢?谁来救我,阿越,阿越!”
许久以后,痛终于停歇了。
辰宁颤抖着爬起来,浑浑噩噩的张望着四周,四面仍是无边无际的原野。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是被困在这里了,她踉踉跄跄朝着一个地方去,试图冲破这幻境,可不管怎么走,四周都是一样的风景。
她渐渐觉得有些恐慌,凝神聚气,清心凝神,不管如何,试了大半天都是徒劳,她只能大喊:“你是谁?放我出去!”
可天地间,却没有任何动静回应她。
她试着召唤混元,可下一秒出现在她手里的却是一把陌生的长剑。
只见这长剑染尽鲜血,鲜血正随着剑身滴滴落入荒野。
轰隆隆的声音突然从脚下传来,大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那裂缝不断的扩大,渐成深渊,灼热的岩浆在其中翻涌着,偶尔拍向裂缝边缘传来滋滋作响的声音。
一轮红月渐渐出现在天际。
她失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忽然升起一阵全然不属于自己绝望,令她瞬间惊惧的扔掉了手中的剑。
低头看去,她的双手间尽是鲜血,莫名的恨意环绕着她周身,叫她迷茫。
身后传来异样的气息,正想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忽然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径自的往深渊坠去。
坠落的瞬间,她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漫天红霞间,那站在深渊边上的人,与她一般无二。
.
秋日的雨哗哗的下着,打落一地残菊。
小小的来福立在廊下,勾着细瘦的身子坐在廊下,伸手去接那屋檐上落下的雨滴,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却来的不是时候。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一头灰发的嬷嬷冲着来福喊道:“来福,快去问问你红姨,找一些治外伤的药来。”
来福连忙应了,拿上伞就往雨里去了。
嬷嬷转身进了屋,看着在榻边忙碌的青衣柳腰女子,叹了一声:“雁娘,我看要不算了吧,大夫都已经说了,这毒解不了了,我们又何必浪费伤药呢?”
“嬷嬷,这位公子不还是有气儿吗?若是按昨日那大夫说的,中了这毒即刻人就没了,可这位公子这都昏了快两天了,不还是活着吗?肯定有救的。”
嬷嬷闻言抿了抿嘴,点着头应了:“那你先顾着吧,只是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别累着了,我再去烧一壶水来。”
雁娘闻言连忙拜谢:“多谢嬷嬷。”
“不必谢我,反正账都从你自己的银子里扣,下回可别往院子里捡人了。”
嬷嬷说着摆了摆手出了厢房,心里还嘀咕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公子,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家,伤成了这样,真是可惜了。
那榻上的正是辰宁,此刻她意识有些模糊,眼皮沉重难张,她试着想要看一下自己肩上伤口,却发现四肢忽然动弹不得,已然脱力。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一阵呼唤声:“公子公子?!”
她努力的睁开眼,只瞧见眼前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公子,您醒了?”
室内的光似乎有些刺眼,辰宁适应了很久。
她隐约看清眼前人的,眉眼温柔十分陌生,她回忆起昏迷前的景象,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
辰宁张了张嘴,想问这是哪里,开口却觉得喉间沙哑刺痛。
雁娘连忙从旁边端来一碗水,“公子先别急着说话,先喝口水。”
她将辰宁扶起,端起水喂她喝上了一小口。
辰宁环顾四周:“是夫人救了我?”
雁娘一身已婚女子的打扮,辰宁自然不会眼拙。
倒是雁娘见她醒了,心里放心了许多:“是隔壁院里的红菱和庆娘救你回来的。”
辰宁看了看室内,简单朴素,看起来是寻常的民居:“这是哪里?”
“这里是城南的清运坊,你前日夜里昏倒在了巷口的茶馆旁。”
她见辰宁已经醒了过来了,雁娘又端了方几上的水出门,泼在了廊下。
“你是谁?”
“公子唤我雁娘就行。”说着转回身来:“你昏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我去给你端一碗粥来。”
说着,雁娘放下了木盆便出去,正好来福拿了药回来,便让来福打伞送自己去厨房。
等屋内没了人,辰宁这才认真打量周围,“六道,这是何处?”
“神君醒了,神君这两日神魂不稳,连带我也动弹不得。”
辰宁点了点头。
她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这会儿努力回想,只隐隐绰绰的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有打开什么幻境吗?”
“没有,倒是神君自己,有段时间入魇了,我怎么唤都唤不醒你。”
辰宁怔愣了一下,心底莫名疑虑。
忽而她掌心微动,觉得手中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只见掌心被纱布包着,她愣了一下,突然着急的在身上翻找什么东西,半晌忽然停了下来,她记起自己昏迷前,那枚鳞片好像消失了?
瞬间,她的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像是其中的某一个角落忽然荒芜一般。
她匆忙起身,突然闪过一阵晕眩,于是连忙稳了稳心脉,而后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外头大雨瓢泼,却拦不住她步履蹒跚的出了院子,她望着宽阔热闹的巷口去,果然见到了雁娘刚刚说起的茶馆,她搜罗着昨日夜里的记忆,蹲在巷口慌乱的翻找着泥泞路面,不住的呢喃。
“阿越说了,金鳞不会消失,怎么会不见了呢?一定是我弄丢了。”
秋雨噼里啪啦的打落。
她趴在在泥泞中翻找,指尖尽是污垢,可她却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