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南侯府,百里彦亲自在府门口等着辰宁,见她下了马,上来便抓着她的手腕。
辰宁不知怎么的想起苏卿说的断袖来,突然抖了一下,突然甩开了百里彦。
这倒叫百里彦没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原本想为她探脉,不想被她挣脱了,于是忍不住皱了眉,略显担忧:“怎么了?”
辰宁这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忙岔开了话题:“侯爷今日找我来,可是为了永禄镇的事儿?”
永禄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辰宁倒不相信百里彦还有心思跑马喝茶,这急着等她来,也只能是为了这事了。
“自然是的,若非如此,也不用你再亲自走这一趟。”说着,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咱们进去再说。”
辰宁随着百里彦往府内去,走着走着却发现是往百里彦居住的扶云阁去的:“侯爷不带我去瞧瞧那位白姑娘?”
“不必急于此时,我在亭中摆了几道膳食,不二君与我一道尝尝。”
辰宁刚想说不用,但腹中又有些馋意,于是点了点头,跟着百里彦先用膳去。
进了庭院,几名丫鬟正在水榭台的亭中摆膳,她们见了辰宁过去,都笑盈盈的躬身见礼。
“见过辰公子!”
“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气,”辰宁笑着摆了摆手。
百里彦与辰宁一道落座,丫鬟翠芳便要给她斟酒,辰宁见状连忙劝住了:“几位姐姐辛苦了,这样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几名丫鬟也不是头一回见辰宁,与她已是熟识了,倒是不见外:“辰公子既然是客,这酒多少也要喝上一杯,你若是不醉,岂不显得我家侯爷未尽待客之道?”
辰宁知道理论起来自己也说不过她们,只能转头去拿捏正往这走来的百里彦:“侯爷你也不管管?你这些丫头威胁我呢,我不喝酒还不让我吃饭了。”
百里彦唇角翘起,挑眉一乐:“翠芳说得也不错,少说也得喝一杯,我这是清酒,不容易醉人。”
翠芳闻言,又合着其他丫鬟一起来笑她:“辰公子这话亏心么,我们几个平日待你也不薄,没少跟侯爷念你的好,如今为了一口酒倒是过河拆桥了。”
“夸张了吧,哪有你说的那样。”
几个丫鬟拎着酒壶和辰宁笑闹着,平常至极。
百里彦也早看惯了个情形,只微微笑着。
翠芳过去斟了一壶酒,又转眼看着辰宁:“辰公子就仗着侯爷撑腰拿捏我们吧,上回来还说让我们和侯爷说说,要把侯府的厨子借去知鲜楼顶几天呢,亏我们还没来得及说。”
百里彦才饮了半盏玉酿,听见这话又放下杯子,眼含笑意:“不二君若是要人,一会儿我将人直接给你送去知鲜楼便是,不必借来借去那么麻烦。”
辰宁虽说被镇南侯府的美食馋的不行,可是却不至于做出来夺人所好的事:
“我也不缺人,就是偶尔给楼里换个口味,要不总吃惯了一种大家也会腻不是?”
辰宁捻起一块桂花莲蓉糕,也不知道侯府的厨子是怎么做的,莲蓉的质地晶莹剔透,色泽莹亮,入口幼滑细润,甜而不腻,将这桂花的香浓,莲蓉的馥郁完美的结合在了一处,令人爱不释手。
几个丫鬟见她吃得沉醉,忍不住捂嘴偷笑。
百里彦见状,虽然也忍不住笑了,却还是赶了她们出去:“本侯与不二君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丫鬟这才躬身告退。
少顷,辰宁倒是先开口了:“侯爷不是要和我说说永禄镇的事儿?”
百里彦点了点头:“不急于此事,等不二君先用过午膳吧。”
辰宁当即放下了筷子:“侯爷说吧,我吃好了。”
百里彦无奈的摇头,将面前的莼香藕合端至她面前:“边吃边说吧,就是庞掌柜与我说你今日又用了那把剑。”
辰宁哼了一声,接过百里彦递来的那叠蒓香藕合,抬眼看了看百里彦:
“侯爷若是提这个,那就不必再说了,镇上的法阵出了问题,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绸缎铺里的能坚持多久,总不能让我坐以待毙,侯爷不去查是谁在这里头作怪,反而来怪我不该自保?”
“莫急莫急,我不是在说你,只是想问问今日不二君在别处,可有用过那把剑?”
“没,我只有对付白姑娘的时候召了剑来。”辰宁好奇的皱眉:“侯爷怎么问这个?”
“你那把剑,不是凡品,遗留在法阵的气息很好辨认,我也相信不二君说的,只在胭脂铺中用过那把剑,但如今问题就出在,城中被破的的阵法中,皆有你的那把剑遗留的气息。”
辰宁端着酒杯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空着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
他今日趁着镇上的玄阵失效,的确动用了术法,可为了避免触动绸缎铺里的法阵,他便将法力顺着阵网送到了别处,可没想到百里彦既然查得如此仔细。
但辰宁手中的动作落在百里彦的眼眸里,却只叫他略微闪了闪眉睫:“那位白芷姑娘的身份,不二君可知道了?”
辰宁将杯中清酒一口饮尽,趁着这功夫,慢慢的平息脑中纷杂:“大概与我说了,倒还与我讲了个故事。”
“哦?什么样的故事,你且说说看,我知不知道。”百里彦饶有兴致的问道。
“侯爷审过了白姑娘?”
“审过了。”
“那白姑娘没与你讲?”
百里彦起身,摇了摇头:“确切来说,我审的,并不是那位白芷姑娘。”
“那侯爷审的是那另一个,傀狞?”
“非也,那东西不是傀狞,是魁精。”
“魁精?你说的是木灵将亡之际,将魂元附在将死的山间野兽身上所化的魁精?”
百里彦点了点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控了灵体,身不由己。但若是再有半个月,他就彻底转化成傀狞了。”
辰宁听了只是点头应和了一声。
白芷以及那魁精是个什么故事她并不感兴趣,只是刚刚百里彦提起永禄镇被破坏的阵法中,留有她那把剑的气息,这才叫她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但混元剑一直未曾离手,她也并未在别处亮剑,混元的气息是怎么出现在的别处。
且抛去此事不提,她是第一次知道,百里家的缚灵阵法,居然能留下灵元的气息,可即便混元留下了气息,法阵又能这么说得清,留的是什么灵器的,只能说认出这气息的是百里彦。
还好她救韩靖三人那一晚,与百里彦对招不曾使用什么灵器,如此想着,又突然一个激灵,她带着他们三人离开的时候,可不就是用的六道?
且这灵器驱使的法力皆是她提前注入的,是以六道的气息实际上与混元剑一样,若是辨认气息的是镇南侯,那缜密如百里彦这般,不可能全然未发现端倪。
可若是如此,百里彦为何这些日子又未提过此事呢?
正在辰宁沉思的时候。
“不二君,不二君?”
百里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辰宁猛然清醒,瞧见他正眼神关切的望着自己,讪讪的回道:“无事无事。”
她不知怎的又想起来苏卿提起的断袖二字来。
辰宁突然意识到,自打相识以来,百里彦对她似乎就特别关注,她原本以为这是他出自百里世家守护东胜国禁道的本能,想要探究自己的真实面目;可如今想想他或许是出于断袖的本能。
辰宁便觉得犹如晴天一声霹雳,直劈得她外焦里嫩,一时也无法衡量,到底哪个百里彦更好一些。
要说百里彦,长得确实不赖,又是东胜国君主倚重的镇南侯,从瑶城到京城,想做镇南侯夫人的多如过江之卿!便是个断袖,估计也能抓出一大把倾心暗许的。
只不过,如果百里彦断袖的对象是自己!那就完蛋了。
“不二君?”
“啊?侯爷刚说什么?”
“不二君可是醉了?要不我让人领你去歇一会儿?”
百里彦有些担忧的看着辰宁,说着就要找人来给辰宁收拾间暖阁歇息。
“不用不用,我回去就行。”
辰宁这会儿哪里还敢留在镇南侯府。
“不用吗?”刚刚他看辰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思,还不住的唉声叹气,看着就极不正常。
这会儿看辰宁起身要走,百里彦连忙上去搀扶,惊得辰宁连连后退:“侯爷不必客套,有话直说有话直说。”
百里彦也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只是瞧着辰宁如此与自己生分,心中不悦,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淡淡一笑:
“我瞧着不二君今日微恙,不如就先回去歇着,等此间事了,本侯再上不二君府上去探望。”
辰宁连连点头,辞了百里彦就要走。
才出了亭子,又被百里彦叫住了,只见他拿出一块玉环递给辰宁:“这个你随身带着。”
辰宁脑中空白了几秒,从百里彦手中的玉环,慢慢望向他的脸,犹豫怎么委婉拒绝。
“怎么不拿着?”百里彦催促着。
“侯爷,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云纹环给你正合适。”
说着,强硬将玉环塞到了辰宁手里。
“无功不受禄,这不合适。”
百里彦叹道:
“混元剑气混迹在永禄镇的诸多法阵中,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防,不二君心里恐怕也有计较,这云纹环中有我百里家世传的寄灵阵,如果使用我应该早与你说过了,可还记得。”
辰宁点了点头,心中大为震撼,她从未想过百里彦竟为她思量至此,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侯爷,对在下实在是有些好的过分了,在下怕是有负侯爷厚爱了。”
“走吧,”百里彦亲自送她出门,“不必多心,离京之时我应下昌王与孔先生所托,不论如何都需保你周全,自然要全力以赴,且我与不二君也算一见如故,早已将你视作知己,你又何必与我客套。”
“侯爷……”
他这样温和,叫辰宁一时间连客套的话都不知道说了。
半晌百里彦抬手覆上她手背,神色里多了些忧郁,缓缓说道:“说来,不二君许久未曾唤我的字了?”
辰宁愣了一下,霎那间如坠冰窖,寒意将她一腔热意尽数熄灭,再也翻不出一丝火花,她回过神来,抽回自己双手:“侯爷就是侯爷,在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平民,岂敢直呼侯爷的字,尊卑有别,还请侯爷见谅。”
说着,也不待百里彦反应,拱手作别:“侯爷留步,在下就此告辞了。”
她竟差点忘了,他们二人立场不同,终归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