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辰宁随着祁远回了莲花峰,这一番他乡遇旧知,更难得故友重逢,众人都激动万分。
加之辰宁化作了男相,更是引得一众人好奇惊艳。
祁远看她与众人谈笑风生,记起二人一路上的沉默,不免得心生不悦,转身就走了。
可辰宁虽忙着与众人寒暄,却也一直注意着祁远那,她这会儿被穆莺拽着半天不撒手,眼见祁远离开却脱不开身,心里着急却也不好显露出来。
众人互相问了这些年的遭遇,又问询了近况,辰宁这才知道他们去的是哪里,她虽对衡虚幻境也有所了解,但这会儿却避而不谈装作不知道。
等众人问到她,辰宁便如实说了是在混元幻境。
可众人并未听过这名字,又问她那幻境在何处,辰宁便折中的说了是在东海,众人惊奇,东海远在南华国,又辰宁怎么又跑到东胜国来了?辰宁只好推说随缘来的。
过后又探查了一下辰宁,发现她确实和沈文舒说的一样,无半点灵根。
众人听辰宁说她道心未能修成,只潜学了些外功,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沈文舒原本还想着辰宁应该另有一番奇遇,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心想着修炼这事儿终归还是看天赋,便是穆莺这样懒散的,只要有天赋,在衡虚幻境也能入道,多少筑基有成。
闲谈中又得知辰宁如今在瑶城内开了家酒楼,做了些小买卖,他听着,只无谓的笑了笑。
苏卿怕辰宁再被问下去不自在,于是扒开了众人,拉着辰宁就往后山去了,旧情依依,苏卿难免喜极而泣:“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辰宁叹了一声,如今这世上,卿卿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哭啦,你看不是团聚了吗?”
苏卿收了眼泪,抬眼又笑了,转而好奇的问道:“你是没能修炼还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别想这么多了。”辰宁一脸的并不想细说,草草的敷衍过去了。
苏卿却急了:“衡虚幻境古奕真君说了,能入幻境皆是天命选中的人,具是道心可成的资质。穆莺修炼虽然慢些,但借助聚魄丹也能筑基,”
辰宁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口舌,她身上的事,也不适合在此时公诸于众,于是改了话题随口问道:
“这大洲仙门共有三宗六道,你们都修的哪个?”
“我与穆莺选的岐黄医道,其他人选的是红尘道,只不过所属不同。”
“那怎么没人选无心?”辰宁好奇的问了一句,似乎想要印证什么一样。
苏卿闻言却冲她翻了个白眼,手也没闲着的揪着眼前的迎春花瓣,她心里虽然埋怨辰宁又把话题给带歪了,却还是忍不住多嘀咕了一句:
“无心宗的生门与杀境,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能选的,这无心宗乃天命所择,且这天命十杀九死,何苦去自寻死路?”
辰宁暗自笑道,可不是自寻死路呢,偏偏天命选了她。
她装作无意的念道:“十杀九死,十苦九恶,天命择无心为立道,传言待樾水深鸿再现世间之时,以无心传人祭祀先辈,大道方可重现。”
“若是没了那个祭道之人,你们这样,也求不了长生。”
苏卿略显迷茫的看向她,一时不解她话中深意,半晌满是疑惑的回道:
“我看典籍中都说,天命怜悯,不忍苍生受苦,但如今却说要以无心宗祭祀群魔才有大道重现,可天下万民是苍生,仙门道宗是苍生,群山之中的飞禽走兽也是苍生,为何这无心宗就不能是苍生?”
曲径幽深,春风送暖,却吹来料峭春寒。
辰宁只觉得心中似拂过一缕清泉,四肢百骸哆嗦了一阵,眼底酸涩一时难忍,半晌才敢开口:“你说得对。”
苏卿神色微动,忽然拉起了她往别处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猜你看了一定高兴。”
辰宁弯起嘴角,故作无奈:“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苏卿冲她眨了眨眼,调皮的说道,“祁哥刚刚走,你不是一直想跟吗?我带你去找他。”
“不必。”辰宁停了下来,“卿卿,我早已放下了。”
苏卿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心里是有你的。”
辰宁摇了摇头,轻叹道:“没用,他心有顾忌,而我并不想太辛苦,卿卿,算了吧。”
苏卿闻言,只管拉着她往前去:“我不管,总要试试,除非,你现在已经心有所许。”
心有所许?辰宁眉间微拧,正迟疑着,苏卿忽然停了下来。
入目是一片郁郁竹林,日光从竹枝的缝隙间倾泻,似有微风轻抚,引得流光斑驳的暖阳在林间跳跃,映出满地光华摇曳。
此情此景,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枝叶在动,又或是暖阳在摇。竹林深处,流水潺潺传来声响,几间林舍筑于其中。
苏卿回过头来,指着林舍与她说道:“喏,就是这儿。”
辰宁望着眼前林舍,苏卿歪着头打量她神色。
“祁哥就住在那,”苏卿指了指林中的几间屋舍,说道:“明明前面道观里有的是房舍,祁哥非要搬到这竹林里来,说是清净。那边那间现在是穆莺住着,旁边那间大一点的,我猜是给你留着的。”
辰宁看着那瓦舍的檐下挂着一串漂亮的风铃,那编制的样式她从前见过无数次,心口霎时一阵似痛非痛:“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走了,还不如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儿。”
说罢她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却碰见了祈远刚回来,辰宁愣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正想着怎么搪塞一句就跑。
“你等下,我有话与你说。”祈远将她拦了下来。
又转过脸与苏卿说道:“阿鸢好像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伤还没好,你得空现在去看看吧。”
苏卿知道祈远这是借机赶她走,却也爽快的应了他们离开。
“走吧。”他领着辰宁进了竹舍,屋内陈设干净整齐,也隐约可见旧时祁远的一些收拾习惯。
书卷一摞摞搁得整整齐齐的,书扉贴在一起。床榻上的锦被叠得四方,置于床尾,就连桌上的茶壶,壶嘴都对着无人的角落。
辰宁叹了一口气,这磨叽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想当初一个茶壶嘴该怎么摆,是朝着门口还是朝着哪儿,祈远拎着她和穆莺絮叨了半天。
二人在茶桌前坐下,祈远又冲泡了清茶,辰宁闻了茶香,却是像是祁远会喜欢喝的,苦的。
这边祈远分茶与他,却想起辰宁以前就不爱喝茶,他想重新换一杯清水来,没料到辰宁刚接过了茶,见他来换杯盏便伸手挡了一下,不巧正好覆在祁远手上,场面一度尴尬,二人都愣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祁远快速的缩回自己的手。
辰宁心中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却已然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放着吧,这些年我也喝习惯了。”
祁远手下顿了顿,他低着头慢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看了一眼屋外,突然说道:“莺莺给你留了间房,就在我旁边,你先住着,若是缺少什么再下山置办。”
辰宁没有听他的话:“不必了,山上往来麻烦,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瞧着那一处瓦舍檐下的风铃,随着竹林的风叮当作响。
祈远仿佛没听见她的推托之词,又接着说道:“我这儿有些还没用过的被褥,等会儿给你收拾一下,莺莺也该回来了,咱们今晚好好聚一聚。”
辰宁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不必这么麻烦,山下我还有事儿要做,就不住在此处了。”
说着端起杯盏,掩住脸上神情,浅尝了一口,仓皇起身:“我去看看阿鸢,刚刚不是说她身体不适吗?山上若是缺些什么,我也好去带些来。”
话音刚落不待祈远说什么,转身就走,竟是一刻也不停留的姿态。
祈远追了出去,看着她穿过竹林,匆忙消失于转角,几次想呼唤挽留,却终究没有出声。
从前知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他慢慢回到屋内,端起辰宁刚刚用过的杯盏,忽而皱起双眉,许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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