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院子里万紫千红,种满了各种奇异花草。
分门别类并不雅致,看得人眼花缭乱。
除了正院里,偏旁还差人修了一个小佛堂。平日里若无事,王氏便去佛堂待上半日,至于是去祈福还是抄经无人知道。
她没念过书,与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若是与人说上栽果插苗她能说上几句,别的实在是张不开嘴。
初来京城,在别人府上做客不知惹了多少笑话。
读书已经晚了,装饰脸面却是会的。
有心观察下,一来二去把高门大户里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什么抄经拜佛,养花弄草。日子久了再出门做客也有几分唬人。
宋窈敛下眉目,低着头往屋里走。
还没走近,就听见几声欢快的笑声。
是容娘在陪王氏说话。
宋窈一踏进去,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容娘抬头看了宋窈一眼,又把身子往王氏身侧歪了歪。
“回来了。”
王氏面色如常,手随意指了空着的位置,示意宋窈坐下。
桌上凌乱的摆着几张女子小像,惟妙惟肖神态各异。
上面还用字写着女子的生辰和名字。
宋窈眼睛匆匆一扫,不由变了脸色。
她未进来之前,王氏与容娘应该在说这个。
果然,容娘见她坐下,微微一笑说道:“沈姨娘回来的正好,老夫人让人寻来了各府小姐的画册。皆待字闺中,家世斐然。姨娘看看,哪位配得上湛哥哥?”
“老夫人要给夫君娶妻?”
宋窈的声音大了一些,哪怕已经心有所感,可真当容娘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嫁来陆府还不足半月。
“娶妻怎么了?像湛儿这般大的,孩子都生了几个。难道还指望我陆府让你一个妾做主?”
见宋窈不愿,王氏语气也不好起来。
她可是知道,那些个高门府邸里,哪个做主母的不是教养极好的贵女。妾就是妾,后宅最忌讳宠妾灭妻。
陆湛不沉迷女色,沈姨娘进府二人还未同房。
王氏既欣慰又忧心。
她目光落在宋窈身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神情严厉起来:“你身为妾,自当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好好伺候湛儿,诞下孩子才是。”
宋窈望着桌上的美人图心乱如麻,王氏主动提到孩子让她心中一动。
她装作为难的低下头吞吞吐吐:“妾身也想早日为陆府开枝散叶,只是……”
宋窈想得很好,若是能让王氏压着陆湛与自己圆房,孩子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夫君久居刑部,甚少回府。平日里也见不了几回。妾身就罢了,若是娶了新妇还这般,岂不是落人口舌。”
这话王氏不爱听,她斜着眼睛看宋窈沉声反驳:“湛儿醉心朝堂是好事,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若有那个本事留住湛儿,他还会一趟趟的往外跑?”
虽是这么说,可宋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陆湛要还是这样不近女色,不管娶几个回来也白搭。
王氏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她抬头望向宋窈一张娇媚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竟莫名想到了一个人。
沈娇娇。
那小贱种恐怕已经在花楼里被人折磨死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沈姨娘的眉眼倒和小贱种有些相似……
而且这么多年,她还是陆湛第一个松口娶回来的女人。
王氏没说话,心里的念头却转了千回。
再开口时态度软和了几分:“你且顾好自己,湛儿那边我来想法子。”
宋窈心里一喜,乖乖应下来。
一直在旁边未曾出声的容娘突然拉了拉王氏的袖口软声说道:“姨母,长幼有序。如今湛哥哥仕途正顺,若是府中没有主母便有了庶长子,那才是真正让人笑话。”
“如果有心之人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说湛哥哥治家不严后宅靡乱。陛下怕会不喜也会对湛哥哥的才华和为人感到怀疑。”
无视宋窈几乎要吃人目光,容娘怯生生的说道:“姨母也别急,我与湛哥哥一起长大,总有几分情面。等他回府,我定会好好劝他。”
容娘的话让王氏心里一凛。
自己真是老糊涂,想孙子想疯了。
怎么忘了生出庶长子会让整个陆府蒙羞。
不过,容娘的话倒是提了醒。
她与陆湛幼时青梅竹马,虽然比不上沈娇娇,却比别的陌生女子强。
而且无父无母最是好拿捏。
若真能劝下陆湛,退而求其次娶了她也不是不行。
日后不喜了,去母留子就是。
王氏有了计较,她狠狠瞪了宋窈一眼,又拍了拍容娘的手背温声说道:“你是个好的,若你能让湛儿回心转意,要什么姨母都答应。”
容娘羞红着脸低下头。
望着眼前各怀鬼胎惺惺作态的两人,宋窈再也呆不下去。
佯装累了,起身告退。
王氏不在意的点头,容娘倒笑盈盈的说了声:“姨娘慢走。”
如当家主母一般。
宋窈心中冷笑,挥袖而去。
到了第二日,王氏称病告急。
天刚黑透,久未归府的陆湛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先去看了王氏,见她精神稍好,略坐了会儿便出了院子。
接着转身回了书房。
同去的还有刚给王氏把完脉的府医。
老大夫看了陆湛的手摇头可惜:“伤口太深,伤了筋脉。就算痊愈怕也不复从前。”
“只是可惜了陆大人一手好字。”
陆湛神色淡淡让大夫给伤口换药:“还能动笔就好,无妨。”
他看着好像又瘦了一些,在烛火下每一处线条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的锋利寒意。
老大夫给陆湛包扎好伤口,恭敬退下。
桌上放置着笔墨纸砚。
陆湛伸手拿起狼毫,在砚台里蘸了蘸,让笔尖吸饱墨汁。
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沈字。
他的字写的遒劲有力,端庄雅致。本该行云流水矫若惊龙,可写到最后一笔时手却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干净的宣纸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墨点。
陆湛看了一会,并未如往常一般将废掉的纸放进纸篓里。
而是耐心的将最后一笔补好,待墨迹干透以后,把带有沈字的纸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见关好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先是香风铺面,穿着一身纱衣的容娘端着甜汤款款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