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半旧不新，灰扑扑的看着仅能容下两人。
    一个瘦弱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得近了，沈娇娇才看清是宋窈身边的小丫鬟四喜。
    春杏有些警惕的将沈娇娇护在身后，就见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门帘被掀开，宋窈在四喜的搀扶下小心的走了下来。
    她是用心打扮过的。
    穿着一身镂金彩蝶穿花紫色绸衣，配银白闪珠缎裙。灵蛇髻上垂下缠枝钗花步摇，步履轻盈间身上的配饰便叮铃作响，目若秋水，顾盼神飞。
    而沈娇娇穿戴的则没有她那么张扬。浅色蓝缎锦衣，茶色璐绸螺纹裙子，头上也只是一副缠丝花镶珠头面。
    虽不招摇却端庄大气尽显主母风范。
    看到沈娇娇孤身一人归宁，身旁无姜肆作陪，又见她神情落寞衣着不显。宋窈不由的心中一喜，眼中闪过几丝轻蔑。
    “堂堂王妃归宁就这般阵仗？王爷呢？他不是疼妹妹入骨，怎么舍得让妹妹一人回来？”
    春杏张开双臂拦在身前，像极了母鸡护崽：“王爷事务繁忙，特令奴婢好好照顾王妃。王府之事就就不劳姨娘操心了。”
    宋窈本就视“姨娘”这个身份为耻。
    又从一个小丫鬟嘴里说出来，更像是有意羞辱。
    她面色一沉，目光淬上毒药一般，狠狠的落到了春杏的脸上。
    宋窈身为妾，出府必要告知王氏。且没有回府归宁一说。
    实在是这几日腹中隐痛让她寝食难安，就像是头顶悬了巨石，随时都能砸下来。
    虽然让四喜给宋氏递了口信，但陆府处处都是王氏的人总归不安全。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走这一趟。
    当然出府也很是不易，钗环首饰一早便送了两匣子到王氏的手上。为了防止容娘从中生事，连她也分了一套头面。
    打到还是回府想与王妃说说话的名头。
    望着空了大半的箱子，宋窈只觉肉痛。更是把王氏等人恨上几分。
    等好不容易出了府门，见到陆府给自己备的马车，宋窈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那马车破破烂烂，连寻常百姓家的还不如。还是四喜在一边劝了好久，才咽下恶气忍辱负重的坐了进去。
    本就一直憋着火气，其它人她拿捏不住，一个小小的丫鬟却是不放在眼里的。
    宋窈面容阴沉，一双深沉乌亮的眼眸暗光流转，勾着红唇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什么时候主子说话，下人也能插嘴？妹妹你现在贵为王妃，可不是青楼里的花娘了。也该学学如何管教下人才对。”
    “姐姐今日闲来无事，就教教你。”宋窈往前两步，虽是朝着四喜说话，眼睛却看向沈娇娇，声音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四喜，掌嘴！”
    春杏早已被宋窈的一番话骇的面无人色，她这才知道沈娇娇究竟经历了什么。
    四喜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不敢动手，望着宋窈的脸上满是痛苦犹豫之色。
    二姑娘出阁之前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哪怕是宋夫人也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四喜不明白，大姑娘为何到了现在，还固执的认为二姑娘会因为过往，而受制于人呢？
    见四喜不听从自己都吩咐，宋窈气急败坏之下竟撸了袖子打算亲自动手。
    只是她的手刚刚扬起，手腕便被沈娇娇死死抓住。她双目微垂，手指渐渐用力：“沈姨娘说的什么胡话。本宫乃宋夫人长女宋窈，怎会是青楼里的花娘？欺君之罪，牵连九族。沈姨娘就算不顾自己，也想想疼爱你的宋夫人与新婚不久的陆大人。”
    沈娇娇的声音低了些，她靠近宋窈的耳畔，两人看着像是拥在一起：“你知道的，本宫自小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惯了。沈姨娘若是不想活了，声音尽管大一些最好嚷的所有人都听见。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沈娇娇！你疯了！”宋窈睁大眼睛，一把推开了沈娇娇。接着用袖子狠狠的擦着耳侧，不一会就把小半张脸擦的通红。
    沈娇娇站稳身子，定定的看了宋窈一会。
    她的眼神平静如波，宋窈却如惊弓之鸟般退后了两步。
    四喜死死的低着头，春杏却已经在宋窈动手的时候回过神来。沈娇娇的动作很快，还没等她挨下那一巴掌，就已经阻止了宋窈。
    春杏默默的扶住了沈娇娇。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王妃曾做过什么。她春杏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
    两个相貌一样的姑娘站在一起本就打眼，不时有路过的百姓，远远看过来。
    沈娇娇转身朝侯府走去，宋窈咬着牙面色难看的跟上。
    两人由丫鬟搀扶，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
    眼见宣平侯府的管事恭敬的开了门，沈娇娇的声音却又缓缓的响起。
    “我们二人乃是双生，为何所走之路这般不同。”
    “若是我来选，绝不会做下换亲之事。”
    “先不提此事后患无穷。姜肆虽然混账，却从不会无故为难女子。贵妃性子直爽善良，姐姐嫁去王府安安分分不主动招惹姜肆也能安稳度日。有着王妃的名头，还有贵妃相护，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委屈。”
    “可你好好的主母不当，偏偏要去陆府做妾。”
    “就算是做妾，也没有到了绝路。陆大人看着冷清，却最是心软。只要不做让他厌恶之事，好好的求一求，也不是没有放你归府的可能。”
    “他思虑周全，会尽可能不让你名声受损。”
    “你有宋夫人相护，身后总归有退路。”
    “好话赖话都是你一人说尽！”宋窈咬牙切齿，几乎是低吼出来：“若姜肆这般好，有朝一日你我二人再换回来，你可愿意？！”
    宋窈说了，又有些后悔。
    陆湛一心都在沈娇娇身上，她们再换回来，陆湛怕不会马上抬她做正妻。
    宋窈几乎是下意识拒绝，这绝对不行！
    沈娇娇没料到宋窈竟然会这样问，沉默了一会，倒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愿意的。
    她舍不得姜肆。
    二人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进了宣平侯府。
    刚一进府，还没走到垂花门，就见等候已久的宋氏步履匆忙的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