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
男人的声音平淡。
陆思琪抬起沉重的眼皮,那柄属于她的长刀被对方拿在手中,指着她的脖颈。
“呵——”
她张开嘴,一枚银闪闪的硬币就在舌尖。
她的异能发动条件是距离身体一寸以内,并不局限于某一部位。
于是——
【纷争·无穷动】
硬币射出,飞行轨迹在空中突兀偏折,擦着目标的耳畔飞过。
宋暮皱眉,长刀下降些许。
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点嫣红。
察觉到冰冷的刀尖正抵住自己咽喉,陆思琪不仅没有害怕一类的情绪,面颊反倒是因为兴奋而变得潮红。
与围观冲突的美妙滋味完全不同,此时的她距离死亡无限接近,先前心剑带来的灵魂痛楚与恐惧相结合,孕育出了一种全新的情绪。
愉悦。
“来啊,杀了我。”
陆思琪明亮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宋暮,与其说是对死亡的恐惧与畏惧,倒不如说是对未曾体会感觉的憧憬。
宋暮眼角抽了抽,看着脚下女人的眼神,莫名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不可能杀了对方,至少现在不能。
“神经。”
“哐当——”
刀刃被扔到一旁,伴随两人战斗的结束,擂台上的术阵解除。
“太好了,你没事吧?”
看着宋暮走下擂台,谢玲第一时间迎上去,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三人眼神复杂。
陆思琪躺倒在擂台之上,由于造物术阵的解除,石块泥土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橡胶地面。
“任性也得有个限度吧?”
卡尔菈来到闺蜜的身旁,蹲下,毫不避讳地掀起了陆思琪腹部的衣物。
在那里,洁白纤细的腰肢上,一道紫青的淤伤几乎遍布了半个腹部。
“好在那家伙用的是刀背,不然我就该来给你收尸了。”
“是吗?”
陆思琪看着头顶有些耀眼的灯光,抬手遮住了眼睛,经过卡尔菈的提醒,她的嘴角咧出病态的笑容:“对,那个家伙用的是刀背,哈哈,十三用的是刀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
卡尔菈撇撇嘴,知道自己这个平时看起来端庄优雅的闺蜜又到了日常发病的时间。
“因为他在忌惮,忌惮【秩序】,哈哈哈,他为什么会忌惮?他想从【秩序】的世界里拿到某个东西,为了这个目的,他不能引起【秩序】的注意。”
抚摸着脖颈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陆思琪逐渐想通了对方没有杀掉自己的理由。
所有伊甸园实验体对于世界的认知都与常人有个巧妙的差别。
对于现界人来说,【秩序】是亘古存在的、不容侵犯的。
而在她们这些实验体眼中,【秩序】无非是某种范围有限的规则,当需要时,他们会无比遵守【秩序】,可一旦他们认为缺乏必要,又能毫不犹豫地将其践踏。
对于陆思琪来说,极致的愉悦是她的终极目标,当这个目标放在她的眼前时,她能毫不犹豫抛弃掉现界两年来积累的一切,甚至践踏【秩序】。
那宋暮的目标又是什么?
在卡尔菈的搀扶下,陆思琪坐起身,擂台之下早已没了宋暮的踪迹。
……
“今天的事情,抱歉啊……”
“都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走出比赛场时,太阳已经落下,街边的路灯亮起。
谢玲瞪了眼一旁聚在一起的三人。
三人默默偏转了视线。
“说起来师姐让咱们买试管来着。”
“哈哈,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唉?有这种……呜呜呜!”
看着耶尔森被两名死党捂嘴拖走,宋暮偏转脑袋,对上了谢玲充满憧憬的目光,眼角忍不住抽搐。
他也想去买试管……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再次走在了夜晚的街道上。
“其实……昨晚的事情……”
忍受不了这种沉默氛围的宋暮率先开口,但嘴巴张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知道的。”
谢玲接话道,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是因为我的年龄吗?没,没关系的,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宋暮挠挠脑袋,随即意识到这种表述方式容易引起误会,当即改口:“或者说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谢玲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宋暮。
宋暮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眼神,不自然地避开:“其实,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谢玲深吸口气,耳根逐渐发红,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她一定要问出答案来。
宋暮头疼地按住眉心。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总不能说自己随时准备炸了这里逃到虚界去吧?
“我配不上你的家世。”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再婚后生了一个弟弟,而且我们家也不富裕。”
“你是十六岁就能从威尔斯特毕业的天才。”
“我是十二岁通过术士特招进入的威尔斯特,即便现在我也不过是二阶术士。”
“……”
宋暮无言,面对那双固执却又可爱的眼睛,他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
“你还小。”
“我会长高的!”
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指的是身高,谢玲出于本能的反驳。
“咳咳,我不是说身高,年轻,对,你还年轻。”
宋暮构思着措辞:“人生的意义从来不只有爱情一种,你应该趁着年轻去做那些对自己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
友情、爱情、亲情,人的存在总是少不了牵绊,牵绊过多会让人畏手畏脚,宋暮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认为谢玲应该这么早的为自己戴上束缚。
“可是……”
谢玲瞪大眼睛看着宋暮,思索着辩驳的话语。
或许是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原因,她急于为自己找到一个依靠,这是她的问题。
如果答应了这个女孩一时冲动的要求,这在宋暮看来就是自己的问题。
宋暮从不认为自己具有道德这种东西,但他对这个认真且固执的女孩很有好感,因此更愿意替女孩考虑。
“你毕业后不是会去安城巡狩所任职吗?”
宋暮继续开口:“我相信你能够照顾好自己,任何把自己命运交给他人的行为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无论你们之间是亲人还是伴侣。”
宋暮很少用说教的语气劝导他人,他没有干涉他人选择的习惯。
不过今晚面对谢玲,他还是决定把有些话说开。
“我会把你当朋友,面对力所能及的困难时,我也愿意为你提供援手,但你的人生最终还是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这一次宋暮不再选择模糊的态度,最终还是坚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玲抿起嘴唇,眼中明显带着水渍,就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了一般。
街边的车流带起鸣笛声,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
“我知道了......”
最终,谢玲不顾眼角泪花,强撑起了笑脸,话语如同哽咽。
“那可说好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宋暮认真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