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长青远离后,令史枯再度抬头,眼中露出忧虑,目送着他离去,长叹一口气。
“秦官是我大秦治理的根本。”
“昔日陛下实行‘任子’制度时,虽功臣之后不能如同春秋时期直接入仕于朝,但至少能任职地方,虽然略有僭越但还可接受。”
“如今像秦长青这样的身份不明人士竟能堂而皇之地进出学室,虽护驾有功,但他若担任秦官岂能如此轻易决定?”
“若纵容这种风气继续蔓延,终有一日军政将会被六国残渣侵蚀。”
“届时,所谓的秦官又将如何保秦?秦法又如何令人信服?”
“君上,何至于此?”
......
返回学室。
秦长青坐下拿出自己带来的筹算棒。
算筹的运算规则是:“凡计算之法,须先确定各位数,一位纵、十位横,百立千横、千万相应;六位以上进五在上、其余无需重复累积,** 各位 ** 。”
这是一种十进位制的系统。
用交叉摆放的方法表示各个数位。 若位上有零,则相应位置留空。
作为新学者,首先是识别数字, 接着是分位、进退及加减法运算。
这也就是为何阆等人早早前来背诵九九表的理由。
习字、文采与军事三项科目,努力后仍有机会赶上,但对于算学, 落下一节课后追赶起来就会难于上青天。
深知算学的重要程度,大家都不敢有所松懈。
室内, 大伙们纷纷朗读起艰涩的乘法定律。
不久, 室内迎来新的一员。
来客瘦削干瘪,留有胡须直至胸口,身穿一身黑色衣袍,面容呈黑棕色且满脸皱纹, 然瞳孔透彻明亮,此人既是令史、同时也是墨家的一员。
他名为俭!
长青
俭原为墨者。
墨派创始后的纷争使墨家 ** 发展分歧成三种,分别流向秦国、楚国以及齐国。
在楚国的分支秉承孟胜精神,
以传正义、苦行的方式行道,化身游侠游走各国,制止战争, 不惜任何暴力冲突, 认为其为不道德。
但由于连年的战事,楚国的分支成员早匿隐许久。
接下来则是前往齐国的墨者们,
他们着重理论辩论, 与诸侯交谈力挽国家战争局面, 只无奈多次失败下该派也开始逐渐势微。 如今更多与名家合流,专注研究无用的知识。
秦国分支为实际应用派,他们对政治议题缺乏热忱, 不热衷空洞修辞而对自然界法则及实用技术产生浓烈的好奇。
自从迁居到秦国后, 秦墨便开始大量设计建造农业生产和军事器械,并用优秀的防卫技能大大增强了秦国的防御。
改派思维也随着变化调整,
他们开始认同正当之师并从“尚同”转变成为 ** 统治的坚定支持者。
不过墨派观点始终跟法家意见不合。
墨派反对放弃礼仪的主张与一切法律归于一致的做法, 并坚持“奖惩机制无法完全达到目的”的看法。
早期由于天下局势, 墨派曾一度尝试配合与妥协, 但现在随着统一,彼此差异越来越大。
近年来两
俭就是这样的一个秦墨。
见令史俭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令史俭轻轻点头。
他未多言,径直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几上。
开口道:
“前一段时间,我已经让你们熟记九九口诀,并略作介绍了约分、合分、减分、乘分与除分等运算规则,同时提过除这些外,我们还需学习包括课分、平分等在内的诸多内容。”
“涉及面相当广泛。”
“每一个部分都有其意义。”
“进入这里学习后,各位将走上治事之路。”
“良好的算术技能将使你们在未来的工作中受益匪浅。”
“虽然你们未必能够立刻进入高级官职如少府,但在各个岗位,凭借这些技艺依然大有用武之地。”
“近年来,墨门通过总结,提炼了一系列实践经验。”
“你们现在所学的都是最实用的核心技能。”
“现在我要详细介绍即将研习的主要项目。”
“第一技术:方田。”
“简单理解,方田即是计算土地面积。”
“第二技术:粟米。”
“即各种粮食的交易折换。”
“第三技术:催分。”
“涉及分配各类资源的方法,无论文官还是武职都会用到。”
“第四技术:少广。”
“第五技术:商功。”
“……”
令史俭侃侃而谈,详细说明了全部二十一技的具体内容。
涵盖范围之广阔令人吃惊,上自天文、地理乃至星辰变化,下到农业测量、水利建设、土木工程等各种知识,无所不包。
令史俭说的非常轻松。
但在座的学习者却面色难堪,身体不住地颤动。
即便是秦长青亦感到压力巨大。
他们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学都是皮毛。
然而,当令史俭提及日月星辰变化时,几乎所有学科都涉及了,使得内容显得繁重。
令史俭并不关注他们在座者的感受,转身书写下了“方田”二字。
接着展示了一例题。
‘若一方块地块,其宽十五步,长十六步,求该地块之面积几何?’
随即便开始了正常的一天讲学工作。
秦长青等人迅速在案桌上摆放算筹跟随学习。虽然令史俭没有布置太过复杂的练习,但他们仍感有些吃力。
秦长青摆弄着一阵算筹后,不由得抱怨不已,
“唉!”
“总有一天我要弄出纸来才行,否则整天折腾这些东西,迟早会让我抓狂。真是累人。”
“再加上这个复杂的除法规则!”
“连微积分我都理解过,这应该不至于难住我。”
学室内鸦雀无声。
令史俭解析了多个示例题后给他们留了个思考题。他则一边翻阅着竹简,偶尔取出算筹摆布着,似乎对教学任务毫无投入之意。
尽管如此。
众人都觉得这堂课十分漫长。
终于,在下课的钟声响后,众人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令史俭毫不犹豫,在钟声落下的那一刻收拾完讲义便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走得极为果断。
课程结束后,众人瘫倒一滩哀嚎连天。
完成课堂作业后,秦长青环视四周,其余学友依旧眉头深锁埋头于桌案的小杆棒,不断运算中。
看到这一幕,秦长青不禁感叹,
“秦国学宫果然十分严厉。”
“经由这样魔鬼式教程锤炼的学生无不能力出众、能独自面对问题解决难题。”
“若我没有记错,当时握有实权的大臣们,几乎无例外须入宫进修。”
“而且秦廷严格限制甚至全面禁止私人学派,这就等于说刘邦与萧何他们都曾经进宫过吧?”
“更有甚者…”
“也许项羽也曾以匿名身份入学?”
“只不过他并不喜此处所授的技能,所以发出感叹:“仅剑术一人之技,非我要学会的;我要习得能够克万人敌的技术!'”
他神色显得复杂异常。
按这种推论
一支部队负责皇宫的防御,名为卫尉军;另一支部队护卫咸阳的安全,称为中尉军;第三支部队则维持咸阳外围的安定,叫作都尉军。
三军总共有兵力十五万。
然而,军事基地乃是禁地,他们真的可以这么轻易进入?
阆注意到秦长青内心的疑问,便解释说:“我们并不是要去蓝田大营的主基地,那里哪是我们可以随便进出的?况且它离咸阳也有十几里之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靠近咸阳的校场。”
“那个地方主要由中尉军驻守。”
“以前中尉军在巡查与交接时都在那里集中。”
“这个校场虽不大,但以往咸阳周围的更卒及服役者常常在那儿集训,我们上课也是在那里。”
秦长青点头表示理解。
接着他站起来跟着阆走向饭堂。在耐心等待后,几人终于拿到了一碗热汤。匆匆吃过几口干粮,他们便快速奔向咸阳外的校场。
经过检验通行证明,几人才得以入内。
校场内只有寥寥百来号人零星站立着。
现场并未呈现出军队该有的庄严肃穆气氛,一些更卒相互打招呼,甚至还和刚来的交谈,一切都显得十分杂乱。
秦长青微微皱眉,但阆却全然不顾,径直冲向旁边土台上的兵器—刀枪等物。显然,他的兴趣盎然难以抑制。
然而,在看完兵械后,他仍显不够满足。四处搜寻的目光带着询问的意味:“哎,不是说要教发射 ** 、驾驭马车吗?这些装备呢?马呢?”
“难道学室会骗我们?”
秦长青摇了摇头:“不至于这样,如果没人监督指导那些危险设备的话,发生意外就是大事情了。”
对此,阆点头认可,并继续观察,渴望找到相关装备的存在痕迹。
时光悄然流逝,学室内更多士子陆续到来,围在各个圈子谈论,突然“咚”声响起。众人被铜锤击中的巨响声所引得纷纷注视着前方校台。一名身穿绘纹甲胄的将领走上高台。
将领的眼神冷漠地扫视周围一圈,咳嗽了声开口讲:“众位学生,接下来将由我为大家授课。虽然大家在书院身份不同,但在这个地方,各位和普通的士兵并无二致。”
“正如古文所说:‘人们往往因为无法应对某些境遇,导致败绩’——而你们这些人未来步入社会之后,肯定也会遇到各种盗贼和游侠,如果毫无对抗之力岂不是更让贼寇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