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守将谭力的回答,早就在回纥怀仁可汗骨力裴罗的预料之中,这看似多此一举的“劝降”,不过是为了彰显他的仁义罢了。
待到回纥悍将阿扎尔,策马返回西域联军阵营,将焉耆城军民的回答,当着骨力裴罗和其余西域各国将领的面,又重新复述一遍后。
只见骑在汗血宝马马背上的骨力裴罗,冷笑着向身边的西域各将领说道:“诸位,你们都听见了吧?”
“这焉耆城的安西边军参将谭力,是铁了心要和我西域联军作对,本汗可是给了他们机会,但他们不珍惜啊!”
说着,骨力裴罗长叹一声,继续道:“也罢,既然如此,诸位也无需再有顾虑!”
“本汗允许你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这焉耆城中的女人、财宝、钱粮,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传令下去,开始攻城!”
“攻城!”
随着以回纥第一武将阿扎尔为首的,一众西域联军将领,大声将骨力裴罗攻城的命令扩散,直至让所有的西域联军将士都听清楚。
历时两个多月的焉耆城攻防战,终于在大新灵武元年腊月十九这天,进入最后的大决战。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惨烈的白热化状态。
焉耆城外的五万余西域蛮军,先将军阵中剩余的远程攻城器械,一股脑儿的轰砸向焉耆城头。
霎时间,无数用猛火油浇灌的火球、戟杆粗细的巨型箭矢、成年人抱大的石头等,变着法子的在残破的焉耆城墙之上跃动。
这座屹立在西域戈壁滩上数百年的古老城池,在西域蛮军野蛮,疯狂的进攻之下,犹如迟暮之年的老人,在黄沙肆虐的风中摇摇欲坠。
城楼之上,守军主将谭力眼含热泪,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之意。
城外的西域蛮军,在远程武器的掩护之下,犹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的涌向焉耆城墙,借助攻城云梯向上攀爬。
轰!
轰隆!
耳畔,响彻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那是西域蛮军用攻城锤,拼命撞击焉耆城门所发出的声响。
“谭将军——”
“我们来了!”
突然,城墙上传来一声暴喝。
寻声望去,是身着粗布麻衣的城中百姓,肩扛手提着房梁、锄头,甚至做饭用的大勺、菜刀,齐刷刷的涌上焉耆城墙上。
领头的百姓大喝一声:“谭将军,我们焉耆城的老百姓,已经把自家的房屋房梁、门板全部扒了,助谭将军和安西边军一起守城!”
“乡亲们,跟狗日的西域蛮子拼了!”
“拼了!”
一时间,焉耆城墙之上,四处回荡着城中百姓的怒吼声。
这些敢于在此时登上城头,与守城的边军将士同生死的百姓,都是只愿意站着死,而不是跪着生的孬种、懦夫。
尽管,他们并不像训练有素的边军士兵那样,能在面对数倍之敌时从容不迫,应对自如。
但,随着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却像是给守城的边军将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激发起他们不屈的斗志。
将一根根房梁原木,一块块门板,甚至是一把把锄头农具,倾注着满腔的怒火仇怨,拼命向城下的西域蛮军狠狠砸下。
砸得攻城的西域蛮军晕头转向,死伤一片。
哈哈哈!
站在城头之上的谭力,发出了最后的狂笑声。
先是对着上城助战的焉耆百姓,大声承诺道:“乡亲们,我谭力代表安西边军将士,向各位道谢了!”
“等打完这一仗,我谭力若还有这条命在,我亲自给诸位盖房!”
随后,他又对守城的安西边军将士们,厉声吼道:“各位安西边军的弟兄们,跟随本将军一起,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群野蛮的回纥人,妄想在杀尽我们之后屠城,那咱们也要让他们好好看看,焉耆城安西边军的硬骨头!”
“想破城,先崩了狗日的门牙!”
“杀啊!”
守城的安西边军越战越勇,打得登城的回纥士兵节节败退。
或许直到现在,这些攻城的西域蛮军士兵才发现,他们妄想以铁骑弯刀跨过焉耆城,屠戮汉百姓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这些焉耆城中的汉地军民的韧性,要远超他们的想象。
即便最终能破城,也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阿扎尔!”
“末将在!”
这时,一直坐镇前线指挥的回纥怀仁可汗骨力裴罗,眼见着只需一轮冲锋就能拿下的焉耆城,竟然抵抗住了回纥大军的强攻硬突,并且打得攻城的先锋队节节败退。
骨力裴罗当即下令:“本汗命你亲率回纥禁卫军,一个时辰之后,本汗要看到回纥汗国的旗帜,飘扬在这焉耆城头!”
“若是做不到,你提头来见!”
“末将得令!”
阿扎尔当即领命,接过八千回纥禁卫军的指挥权,逆着败退的回纥大军,向着焉耆城头发起冲锋。
骨力裴罗凹陷的脸颊上,那贪婪、凶狠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阿扎尔和八千禁卫军的身上挪开。
直到,身穿回纥战甲的禁卫军士兵,不断通过攻城云梯攀上焉耆城墙,与守城的安西边军混战到一起,不断蚕食安西边军的阵型时,嘴角才露出阴狠的笑意。
蹬蹬蹬!
蹬蹬蹬!
突然,骨力裴罗的耳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滚滚马蹄声。
他侧身抬头四下张望,却发现茫茫的戈壁滩上,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在随着风吹的方向拂动,却是连一匹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或许是自己产生幻听了吧!
同样,在焉耆城头上,挥舞着手上的环首短刀,一番奋力拼杀过后,终于将两名登上城头的回纥禁卫军斩杀的谭力,耳畔似乎也听见了阵阵沉闷而有力的马蹄声。
抬眼望去,却也只能是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看到随风拂动的黄沙,连一匹马影子都没有。
谭力不禁面露苦笑之色,心想着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对援军的到来抱有幻想,多少显得有些天真,可笑。
此刻,狭长的焉耆城墙之上,到处挤满了登上城墙的回纥禁卫军。
奋力抵抗的安西边军和焉耆百姓,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西域蛮军的全力攻城,不断倒在敌军的弯刀之下,倒在血泊之中。
谭力一步步退向城门楼上,终于还是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在他身后,堆放着数十个装满猛火油的木桶。
谭力孤身一人站在城门楼上,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是犹如蝗虫过境般的敌军,以及不断倒在血泊中的焉耆军民。
他半眯着眼,逆着风,吹燃了手上的火折子,步履坚定的走向装满猛火油的木桶。
蹬蹬蹬!
蹬蹬蹬!
就在这时,那若有似无的马蹄声似乎又在远处响起。
谭力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却满脸苦笑的没有再选择回头。
直到,耳畔响起一阵石破天惊,直冲云霄的狂嚎声:
“龙城大军在此,西域蛮军宵小,还不速速下马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