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女人横尸婚房。
陈子晋慢慢抬眼,盯着地上的尸首看了几眼,便转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厚葬了吧,”陈子晋微微叹息一声,“怎么说也陪了我多年。”
门口下人恭敬垂首:“大人仁慈。”
院中,丁乾一袭黑衣站在原地。
见他出来,立即行礼:“大人。”
下人们鱼贯而入进房,将尸首抬出去,陈子晋便将眸光落在丁乾身上,轻巧地打量一番。
“可怜那纪松,全然不知你的目的。”
陈子晋向前踱步,边走边说:“他来陈府要我与他结盟,是你授意?”
丁乾点点头:“戏要做全套,如此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就不怕被旁人察觉?”陈子晋顿了顿,唇角一压,“还是说,你就是想被察觉?”
“大人,”丁乾道,“有些事情只能纪松去做。”
“文亲王那边,定国公已经策反了津洲水师提督。”
“而要孟辰沙和叶谨安远离京都,帮不到皇上任何,便都看纪松了。”
“他倒是有几分本事,”陈子晋不免感慨道,“官位升了,我也解了禁足回朝堂,现在鹤向卓也要告老还乡,日后这百官之首,非我莫属。”
“大人英明,”丁乾讨好地道,“若非大人多年来一直暗中帮衬,玄影阁无法如此轻易隐藏在京都。”
陈子晋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你的画像被挂在布告栏上?皇上是如何得知玄影阁阁主是你的?”
丁乾摇摇头:“我也不知,这段时间只能先躲起来。”
“先冷静一下吧,”陈子晋道,“近日来做的事情也太多了,未免皇上生疑,待风声过去再行动。”
“正巧,津洲水师十天半月也无法登陆。”
丁乾:“是。”
陈子晋的意思,是先避一下。
这段时间,孟辰沙断腿,叶谨安撤职,文亲王妃被陶隋关在定国公府,文亲王也被禁足。
迟曜死了,鹤向卓也要告老还乡。
事情发生的过于密集了。
最好要稍微压一压,不然便是适得其反。
“对了大人,琼姿暴毙这件事,需要我安排纪松来一趟吗?”
陈子晋:“还觉着我和他不够近?避一避嫌,让他安稳做官。”
“是。”
*
于是,日子再次变得平淡了起来。
琼姿的死,被陈子晋轻描淡写的一句因病暴毙掀过去了。
李摇风也没有查她死因的意思。
青楼鸨婆能嫁给当朝从二品大臣,死后还以正室身份厚葬,已经是给了最大的体面。
碧山军也从白林山撤了回来,据说这会儿,徐高在御书房和李摇风汇报这段时间白林山的动向。
迟淼想去,但他实在是浑身酸痛。
自从说话不过脑子,被李摇风发现之后,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男人究竟有多猛。
——感情说以前在克制不是假的。
现在,迟淼甚至觉得还好,还好他之前吃了很多东西,长了不少肉。
否则就他以前那个小身板,骨头都得断!
正想着。李摇风从外头进来,几大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幔帐。
“醒了?”
迟淼白他一眼:“没醒,已经死透了!”
李摇风朝他笑:“日后还骗不骗为夫了?”
迟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可算让你逮到理由折腾我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故意的!”
“哈哈...”
李摇风心情极好,眼睛一直弯着:“小阿闲怎么说都行,做什么都对。”
迟淼气得再次翻了个白眼。
看吧,男人就是这样。
吃饱喝足之后就对另一半特别纵容宠爱,有时还有几分讨好。
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的!
“徐高说了件事,我想着同你聊聊,”
李摇风自顾自将外衫脱下搭在架子上,又除掉鞋袜,躺到榻上将他揽进怀里。
“什么啊?”
“徐高说,段以澜给凌书写的那封信,被凌书扔进水井了。”
“啊?”迟淼不免紧张,“小包子这是...这是......”
“还是凌洛找到徐高的部下,让他们想办法将那封早已被井水浸透的信捞了出来。”
李摇风道:“别说上头的字了,连纸张都很难保持完整。”
“小包子好可怜,”迟淼嗫嚅道,“他要是真不想和段以澜在一起了,我也支持他~”
“叶谨安说,段以澜天天都心事重重的,估计是想去找凌书,想见他。”
迟淼又抬起头,拽着帝王腰间香囊的带子在指头上缠啊缠:“那夫君,你觉得他们...”
“夫君?”李摇风忽然侧过脸。
迟淼当场认怂:“老公老公......”
李摇风真是太难伺候了。
以前要他叫夫君,不叫就不开心。
现在连夫君也不开心了,非要叫老公才行。
得寸进尺!
李摇风这才勾唇笑了。
半晌,他开口:“淼淼,你觉着他们真的合适吗?”
迟淼摇摇头,嘴唇抿了又抿:“合不合适其实要问他们自己,不该问我。你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我觉得他们很有缘分。”
这话听得李摇风一愣。
他神色也认真了起来:“你继续说。”
“小包子下山之后,在凤临寺,在宫里,在白林山,在破庙,和段以澜都纠缠了很久。”
迟淼慢吞吞地说:“如果他们没有缘分,早就分道扬镳了,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李摇风惊讶极了。
迟淼的成长,真的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他以为,迟淼只在感情方面进步了。
现在看来,是整个人的性格都成熟了些。
虽然呆还是那么呆,但严肃起来,说的话也是真有道理。
“淼淼,”
“嗯?”
李摇风顿了一顿:“你是个小傻子。”
迟淼“????”
不是?
怎么还带当面骂人的?
不对。
他说错了吗!凭什么骂他!
迟淼刚想发作,李摇风又说:“还记得上次我说这句话是何时吗?”
“啊...啊?”迟淼陷入沉思。
还真的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说过...
“那时候,你将你写的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给我看。”
迟淼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骂我啊?已经不是两次了。”
“骂你?”李摇风茫然一瞬,“何时骂你了?”
迟淼:“我刚来没多久的时候,你在御书房骂我脑子有病。”
李摇风“????”
他说过这句话吗?
不对。
他是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吗?
即便迟淼性子固执,说话气他,久久不开窍,他也不至于骂迟淼脑子有病吧......
见李摇风一脸疑惑,迟淼唰拉一下板起小脸:“你那时候和我说,你后宫的妃子都是因为利益什么的纳进来的,我觉得你说得对。”
李摇风:“然后?”
“那我不也是因为你想控制迟家才娶的么?我理解没问题吧?”
李摇风扯扯唇角:“所以?”
“所以我说你不用装模作样,刻意对我好,我们自然一点儿,是不是也没错?”
李摇风“......”
“然后你就骂我,说我脑子有问题,特别凶。”
迟淼瘪着嘴,小声讲完这些控诉,眼中还翻涌着委屈和不开心。
李摇风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他想起来了。
当时迟淼这个小傻子,要他纳温亦情入后宫,他没答应,迟淼就拿他的身份和温亦情说事儿。
将他说的脑子糊里糊涂,恨不得将人扒了。
不过现在想想,怪好笑的。
迟淼那时笨的简直人神共愤。
他都将人抱到怀里宠溺地哄了好一会儿了,迟淼竟然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不光骂我,你还总阴阳怪气的嘲讽我,说我傻,说我笨,说我呆。”
越说,迟淼越生气,狠狠瞪他一眼:“就你这种恶劣性子的人,还想要我叫你老公?做梦去吧!”
李摇风当场被逗笑了,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
他早知道,迟淼分不清好话坏话。
或许曾经在迟淼心里,他是个很坏又很凶的暴君。
可是即便这样,他们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也如愿以偿和迟淼互通心意在一起了。
这不比段以澜和凌书的缘分深重多了?
“你怎么不道歉啊?”迟淼更委屈了,自己埋头嘟囔,“虽然已经过去了,虽然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记仇的人,但你为什么还不道歉啊?”
李摇风哈哈一笑:“不记仇吗?最记仇的就是你。”
“切,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淼淼,你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甚至可以说,你是我养大的。”
迟淼诧异道:“你也就养了我不到一年...”
李摇风轻笑两声,神情微舒:“但这一年,你的变化很大,你自己察觉到了吗?”
迟淼蹙蹙眉,低头看看自己胳膊,又看看自己的腰,不确定地问:“你是嫌我长太多肉了么?”
“哈哈哈哈...”李摇风真是被迟淼可爱的忍不住一直笑。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
迟淼可能自己是意识不到自己变了多少的。
但在他看来,真的很明显。
迟淼也不搭理他,自己把玩着香囊的带子。
玩着玩着,他忽然张开手,指着手指上缠着的带子说:“老公,你知道戒指么?”
李摇风:“你喜欢?宫中有不少,金银翡翠的都有。”
“那你知道婚戒么?”
李摇风沉思片刻:“你说的是成婚前,下聘之时要送给对方的同心指环吗?”
迟淼惊呼一声:“这里也有这说法吗?也要送戒指吗?”
“同心指环会送,一般都是金的,”李摇风有些不解,“你真的很喜欢金子?”
“我不是喜欢金子,我是想和你戴一对戒指。”
迟淼认认真真地望着他:“我们那里,结婚后都会戴戒指,什么材质都行。”
“那晚些我让陆缺去将所有的指环都...”
“不用,”迟淼打断他,“我自己做。”
“你做?”李摇风面露怀疑,“看不出来,淼淼竟然还会做指环。”
迟淼:“完全不会。”
李摇风“......”
“但我会编绳,”迟淼道,“我可以用细绳编!”
“好。”
李摇风宠溺一笑,低头轻吻他一口。
从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戴着一个绳编的指环上殿的。
但迟淼喜欢,他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