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经过连夜的赶路,伊默终于到达目的地,萨恩泽外围庞大的城墙轮廓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关于这座城、这片土地的印象也自动涌现。
远洋外的强大帝国诺克萨斯,曾在984年入侵和谐的初生之土艾欧尼亚,这场战争持续了七年之久。
作为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的主交战区,纳沃利省饱受战争的摧残,曾经有一望无际的帝国大军在这里肆虐,虽然经过多年的苦战,艾欧尼亚人以巨大的代价击败敌人,但仍然有小部分领土被帝国侵吞,也就是斐洛尔岛、崴里港以南和衣浦河西岸的地区。在这些地区周边,也有一些沿海城镇村庄,被诺克萨斯攻占后又放弃。萨恩泽就是这些例子里的典型之一。
伊默来到这个世界,正逢上战争的尾声,两年过去,萨恩泽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民也逐渐从侵略战争中的阵痛中恢复过来,伊默入城之后,沿途见到不少艾欧尼亚的居民,甚至还有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瓦斯塔亚人,浆果商贩兜售多汁的早春浆果,杂货商人贩卖生活用品,流浪的商队则在叫卖从艾欧尼亚内陆运过来的、其他省份的特产。
要是放在两年前,见到这么多只存在游戏背景中的要素,伊默一定会兴奋得久久不能平静,但现在切身生活了两年的他,已经有些熟视无睹了。
伊默找到旅店,租了一座树屋居住。
在初生之土,万事万物都与灵界纠葛不清,不但脚下的大地沉睡着泥土之灵和宏大的艾欧尼亚之灵,甚至一草一木都会诞生灵体。人们注重和谐与均衡,因此不会轻易砍伐树木,避免惹怒树木之灵。
于是就诞生了织木匠这种职业,他们与树木交流,请求树木们按照人们需要的样式生长,然后再把它们编织成树屋。这些树屋都是活的,于是住在这些树屋里的人,往往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栖身的屋子又长大了不少。
伊默的行李不多,一柄弓,一把剑,便是他独身在山林间行走的资本,除此之外,他的行囊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野外生存必需的杂物。放在桌子上的,则是他刚到这座城市购买的莎草纸。
沉沉地睡了一觉养足精神,到了下午,伊默醒来,来到书桌前开始书写,纸上的字工整方正,不是棱角分明、生硬的厄·诺克萨斯文,也不是线条柔美的艾欧尼亚通用语,而是汉字。
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他一人能看懂的汉字。
这也是他写过之后,大方地将写满字的莎草纸全摊开在桌上的原因,将秘密用无人能破解的方式记录,便是最安全的。
伊默来到符文之地以后,便开始将自己的见闻、经历,以及自己某些时候突然回忆起的符文之地的资料记录在纸上,用以总结、反思,以及避免遗忘,两年来早已养成了习惯。
“因为未知的原因,我获得了沟通精神领域的能力,并且我与精神领域的联系远比我遇到的所有艾欧尼亚人都更为紧密。”
每个穿越者身上总有些神异之处,他当然也不例外,并且伊默也很快开发了自己的能力,就是与灵体交流。
艾欧尼亚是一片由诸多同盟省份组成的被称为“初生之土”的庞大群岛,追寻万物的平衡是这里长久以来的文化基调,因此物质与精神领域之间的界限也在这里若有若无。
大多数艾欧尼亚人天生就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蕴含的魔法,并以极其细微的方式进行操控,而这种天赋在伊默身上被放大了许多倍,物质世界和精神领域在他身上和谐地平衡,让他能够同时在两个世界行走,肉体属于物质世界,双眼却能看到灵界的光辉。
据伊默所知,能做到自己这种程度的只有一人,目前均衡教派的领袖,暮光之眼慎。
但拥有这种天赋,伊默却不能加以利用。
“迄今为止,我似乎还没有和任何一个灵体进行过交流。连刚入门的修补匠都能和陶土容器里的土灵和谐共鸣,但与我共鸣的灵体到目前为止,还是零。”
“最近的一次追杀中,森林之灵好心提醒了我追兵的到来,但当我想要感谢它的时候,它却很快避开了,还是没有搭上话。”
伊默在莎草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圈,“我能看见灵界的场景,却不能与之交流,这种感觉,就如同溺水的人们身边有能拯救自己的浮木,却不能把握在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其流逝。”
“很难受,但不能自怨自艾。我会努力探索,总有一天会掌握这种能力的。”
伊默刷刷刷地书写,房间里一片沉静,只有羽毛笔尖在莎草纸上摩擦的声音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书桌旁安静燃烧的油灯,火苗无风跳动了一下,笔耕不辍的伊默也停下了书写,在他的感知里,树屋里突然出现了第二个呼吸声。
咻咻咻!
夹杂着几道破风声,数柄苦无从他背后飞射而来。伊默早有预料,握住靠在书桌旁的长剑“铛铛铛”尽数挡下。
偷袭未果,树屋高处的阴暗处传来一声冷哼,一席绿影由远及近,转瞬即至,速度快得伊默甚至没看清刺客是男是女,只能看到刺客握在手中的镰刀,回弯的锋刃绽放寒芒,直取伊默的要害。
长剑和镰刀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由上而下的攻势让伊默退后了一步,而刺客则在长剑上一踏,借势又轻巧地回到黑暗中。
情急之下,伊默只能在刀剑相交时,惊鸿一见蒙面刺客那冷厉娇媚的眉眼。
爆炸声自伊默身后响起,伊默反应不及,然而预想中的炽热和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有淡绿色的不知名植物磨成的粉末爆开,纷纷扬扬地铺散在空中。
是烟雾弹。
伊默反应过来,而那个刺客已经借着烟雾弹的掩护,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不得已之下,伊默只好张开灵界视野,一只眼睛里漾满清辉,借以观察身边情形。借着观察流动的空气之灵的轨迹,伊默才能预判到刺客攻来的方向,烟雾中响起一连串的刀剑相交声。
就如同喀舒利兵工厂持续不断的打铁声一般清脆悠扬。
刺杀的要诀就是出其不意,因此往往隐藏在暗处的第一击才是最致命的,现在伊默洞悉了刺客的存在,有了防备,而空气中的烟雾正在逐渐消散,对战的情形在朝着对伊默有利的条件发展。
但伊默不这么想,借着刚才的交手,伊默已经捕捉到了她的眉目和窈窕的身形,再结合苦无、忍镰和烟雾弹,他已经掌握了刺客的来路,只是现在伊默还是有些疑问未解,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个人。
大概了解刺客的立场,伊默心中有数,于是用艾欧尼亚语大声问道:“先停手,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我,让我死个明白!”
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惨烈觉悟。
如同他预料的一样,刺客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势突然一停,浓密的烟雾中,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如同自语般低声道:“不是诺克萨斯人?”
“当然不是,请现身吧,小姐。”
烟雾渐渐散去,现出的人影让伊默心头一突。
这是两年多来伊默遇见的第一个英雄角色,虽然早就知晓自己所处的是符文之地宇宙,对于自己的旅途在之后会和英雄们产生交集也早有预料,但当游戏中的英雄真正出现在伊默面前时,伊默不知为什么,有些想哭,热泪盈眶。
也有种幻想照进现实的满足。
与他意料的一样,离群之刺,娇媚的女忍者,阿卡丽!
阿卡丽,诺克萨斯历977年生人,均衡教派领袖之一、上任暗影之拳梅目之女,师从于暮光之眼慎,刚能走路就开始接受忍者训练,在出师之后,她与慎均衡的理念却起了分歧,于是离开均衡教派,独自效忠艾欧尼亚并铲除敌人,以自己的方式维系着均衡。
算算时间,伊默有些诧异,这时候阿卡丽似乎刚刚离开均衡教派,自己怎么会和这位女忍者产生交集?
此时的阿卡丽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初出茅庐的少女,没有在动荡的艾欧尼亚接受磨练,从小都在均衡教派长大的她,心智远远称不上成熟。此刻阿卡丽解下自己的面罩,露出尚有几分稚嫩的脸庞,灵动的双眼狐疑地看向伊默:“跟了你一路了,告诉我,纳沃利兄弟会为什么要追杀你?”
原来如此,从一日程外的山林里就被盯上了吗?还是更早?
我甚至连被跟踪的感觉都没有,这份追踪与隐匿的本领,不愧是离群之刺,伊默内心赞叹,收拾情绪,全力应对这位女忍者。
“纳沃利兄弟会,虽然在战争的时候做出不菲的贡献,但现在他们已经变质了。难道兄弟会的敌人就一定是诺克萨斯人吗?”伊默盯着阿卡丽审视般的双眸。
“随便吧,反正他们确实也不是好人。”阿卡丽耸耸肩,倒是并没有否认伊默的说法。目光扫过伊默工作的书桌,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至少不是令人生厌的诺克萨斯文字。
“那就再告诉你,兄弟会的人也入了城,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恶狼,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很正常,我和他们结了梁子,又杀了他们不少人,他们就这样放弃才不对劲。‘日落之处,必见落日。’感谢你都提醒,我会小心的。”
这是一句古谚,大部分南方省份的人都知道。
阿卡丽点点头,终于相信了伊默艾欧尼亚人的身份,至于伊默和纳沃利兄弟会为什么会结下梁子,她并不关心,她要守护的是艾欧尼亚的均衡,而不是随便某个艾欧尼亚人。
阿卡丽的目光又扫过伊默,刚才的对战虽然伊默凭借着灵界视野的优势,堪堪与阿卡丽打了个势均力敌,但实际上伊默在小山村训练的两年哪能和从均衡教派出师的阿卡丽相比,好几次阿卡丽的忍镰突破了伊默的剑围,划破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此刻这些横七竖八的伤痕还不断向外渗着血。
“武艺平平,小子!”
阿卡丽嘴上不留情面,毫不为自己的举动悔悟。
“哦,这个啊,没关系。”
伊默见阿卡丽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几道伤口上,洒然一笑,倒是并不在意,毕竟还有一枚坚决符文在手,现在不方便拿出来,等女忍者走了就可以进行治疗了。
而伤口造成的疼痛也是小事,伊默在小山村锻炼的两年间,遭受的痛苦远不是现在能比的,这点小伤口小疼痛,只是家常便饭般的小事罢了。相比而言,能和阿卡丽有这样的交集,才是更重要的好吗!
现在的阿卡丽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不小心伤害了自己,难道作为兄长能怪罪她吗?伊默现在看阿卡丽,也是这种类似的心态。英雄联盟的每个英雄,在伊默心中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对于这些英雄,伊默内心意外地宽容,容忍程度很高。
“另外得纠正一件事,不出所料的话我是比你年长几夏的,所以放尊重一点,小妹妹。”伊默笑眯眯地说。
但伊默的不在意在阿卡丽看来却是逞强的表现。明明血还在一直流,连脸色都有些苍白了,但嘴上仍然不在意,反而在乎长幼之序这样的事,是不想我产生内疚那样的情绪吗?
哼,幼稚。
阿卡丽一挑眉,就像甩暗器那样将一个小布包甩进伊默怀里。
“止血药粉。”
说得干脆利落,走得毫不犹豫,但不同的是,先前阿卡丽是从树屋上方的缺口潜入伊默的屋子的,走的时候则是从大门光明正大地离去。
这就走了?伊默有些惋惜,但也不纠结,反正以后总会见面的。自己会见证,符文之地的英雄们,阿卡丽是一个,之后还会有更多……
伊默看了一眼阿卡丽留下的布包,外面的布是柔顺的艾欧尼亚丝绸,包裹里则是一些淡绿色的草药粉末。他珍而重之地又重新包好,然后放在旁边。
当个纪念,挺好。
鬼使神差的,伊默伸手按了按自己的伤口,顿时精神一振,打了个激灵:“嘶!”
……
阿卡丽走出门外,没有离去,而是又集中注意力倾听了一阵屋内的动静,才怅然地靠在木门上,瘪瘪嘴:“阿卡丽,你又搞砸了……”
“难道离开了教派,你一个人就干不成事情吗?”
内心有些自责,但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心地有些善良,但也会毫不留情地给敌人带来毁灭。这就是离群之刺。
屋里的人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听了这声音,阿卡丽咬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