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丁恒此话，令丁恒一开始以为她的目标是天魔之主，然而她只是客观评了一番，又移开了话题，仿佛对这所谓的天魔境主人毫不在意。
    此刻仙影摆正了身子。
    辇内狭窄空间令丁恒有一种温香暖玉压迫而来的旖旎之感。
    空气之中飘荡着的全是从雪白狐裘领口之中扩散出来的温热甜蜜香气。
    她的提问还在继续，仿佛是对丁恒忍耐力跟意志力的一种残酷考验。
    “丁公子是如何评价仙穹两道的？”
    丁恒想到了两道所做之事，在剑山的暗中算计，在祖坛的争锋相对；想到了将「灵灾大劫」寄托于祖坛的仙穹诸宗；想到了为保自身，将灾劫嫁接到其他宗门之上的天剑宫。
    “对于两道我不做评价，但是他们之中一些人所做的事情，一些人渡劫的方法，有待商榷。”
    丁恒听她讲到。
    “万事万物的存在一定有其道理，两道也是一样，一开始两道的确是为了仙穹众生，但是如今，他们为了各自的理念显然是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
    她的评价十分客观，但是其中深意，令人不得不去猜想。
    以她在两道之中的特殊身份说出此言，更是令人猜疑。
    丁恒望着她的目光眯起来。
    “白仙子，是要反对两道？”
    她乃龙凤女，两道后人，不仅是龙尊跟凤尊的血脉，还是元曦明尊跟煞尊竭力拉拢的对象，她的身份地位在仙穹之中更是无比高贵。
    先前在西南绝地之上，她说两道争斗会祸害仙穹众生，丁恒都没有觉得她会有“叛反”两道之心，然而此刻丁恒听她此言，却不得不这样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事情就变得生趣了。
    而随着他说出此话，四周空气忽地变得冰冷寒冽，两道便是仙穹的天，即便这里是天魔境，两道无法触及之地，说出这番话依旧是一种大忌！
    仙影轻摇螓首，一双仙眸变得深沉奥妙，随着她轻启玉唇，天籁荡漾，此方天地仿佛也在荡然回应。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
    轰隆——
    这两句话宛如大道宝音。
    在丁恒的心灵之中敲响。
    “我并非是反对两道，但是，它本来可以更好。”
    ——它本来可以更好！
    这就是她所要追求的东西？
    或者说是她所做这一切的目的？
    “身居高位、独揽权势者，最忌讳的便是遗忘了自己的初心。”
    “天下无敌之人，最后的敌人往往都是自己。”
    “所以父尊才为什么会修‘无为’，因为到了他那等境界，他的敌人已经只剩下自己。”
    “他已然拥有无敌的境界，他也有资格夺取天魔的力量，如果他选择这般做，那么仙穹之中一切矛盾、一切困境都会因为他的一个念头而改变。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保持初心。”
    “所以他没有夺取天魔的力量，而是选择了圣台之法，选择用自己保全天魔境千年来的所有人，选择‘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他是真正的圣人。”
    她口中的父尊自然便是龙尊。
    她道出龙尊无为圣道的本质，道出他为何选择修无为，也道出像他那样强大之人所要面对的困境与选择，与此同时，她凝望丁恒的仙眸越来越空透，越来越雪亮，仿佛要看穿丁恒的内心，也仿佛是在质问如今取得了天魔之力的他！
    ……
    丁恒双眼凝起来，将她的质问对自己所造成的心灵动荡压下。
    “所以，其实白仙子从一开始就想反对元曦明尊跟煞尊了？”
    这一次仙影并未否定。
    “不是反对，是抵抗。”
    她玉音顿了一下。
    “其实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比如钟掌门跟天罗宫主，他们也在抵抗。这也是为何钟掌门跟天罗宫主没有将剑山跟天罗宫搬至央都的原因。身为两道首宗，宗门却不在央域，因为他们只有远离权力中心，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否则在央域，两道首宗便只会沦为两道争斗的棋子。”
    她瞳眸之中又倒映出丁恒的身影。
    “又比如丁公子，丁公子也在抵抗。”
    丁恒眸子深邃，陷入沉思。
    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所言之事也丝毫不假。
    也十分地震撼人心。
    但是，此刻跟他道出这些也无非是想要拉拢他。
    如果是其他人已然被她说得心动，但是如今他心境牢固，心灵坚定，岂会被她一番话术所影响？
    随着丁恒未开口，仙影也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也如丁公子此刻所想的那般，白简说这些，的确是想要制造一个立场，一个能够让白简与丁公子站到同一块的立场，但是如今看来，白简依旧未能打动丁公子的心……”
    ……
    如今他心境空明，信念坚固，想要打动他可不容易。
    随着云辇飞过长夜道，下方的道域变得安静，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非凡，即便有人向他们膜拜，也是心惊胆战，或是迫于无奈，也有敌意从下方道域深处传来。
    他解放了天魔境。
    其中崇拜感激他的人。
    自然也有不服他的人。
    况且，整个天魔境除了遗族、摆渡人、李氏一脉等少数人之外，其余多是邪道妖辈，他们天生桀骜不驯，岂会由心尊他为天魔之主？
    “丁公子可知白简为何要修这平衡之道？”
    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尖锐，而是变得轻和，也从诉说他人转变为述说自己。
    她仙影出尘、圣洁，然而随着玉音变得轻柔温和，那股吸引他的魔力再现，并且比先前还要强烈。
    雪白圣洁的狐裘随着云间荡来的暖风轻触在他的身上，令他仿佛是在触摸她的神圣玉体，叫人心灵备受煎熬，难以忍耐。
    她轻轻望了一眼下方的魔域。
    “关于丁公子与白简的交易，丁公子可以让白简帮助丁公子在这方魔境之中经营五十年，届时丁公子渡了五劫，成为真正无可匹敌的魔尊，再加上白简的相助，魔境之中无人不会臣服。那时候丁公子再闯入无穷「灵灾」之中，也最为安全。”
    她收回眸子，望向丁恒，白裙衣纱在风中轻轻飘荡，一身仪态端庄优雅。
    “或者，丁公子选择现在让白简帮助丁公子解决天魔的心脏。”
    她轻轻的一句话，其中的诱惑却仿佛达到了极致，令丁恒险些失控。
    丁恒再次按压下心中的野兽，眯起双眼。
    两个选择。
    ——经营五十年成为天魔之主！但是天魔心脏不解决，魔境的隐患便还在，他们身上的天魔之力随时都会反噬，天魔境众生也随时都会再次遭劫，最危险的还是美人师叔，时间拖得越久她越是危险。
    ——现在冒险去解决天魔心脏！这样他可能会像龙尊凤尊一样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实则她这是让他在选。
    ……
    选那“人之道”！
    还是“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