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心有余相 二
作者:苁光   光锥外的风筝最新章节     
    修铭离开了正处于交战状态的落坊,等于也离开石心姬所在的那片阈限空间。
    不过他没有沉到水底,毕竟要见、要闻,就必须有余相所依。
    形尚且有所轮廓,质则难以触碰,唯有相锚定着不同浮沉者的眼中水面。
    且无论浮相如何,他的眼前总会有一方时空。
    阎浮相、蛤蟆相、水塘相,这些都无法长久的呈现,它们通常难以被理解,哪怕是它们自己。
    落于毫末,观叶静语,才是更多时候被看到的常态。
    在这阎浮涉水的林子里面,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有自身的果实,但一定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叶子。
    这片叶子就是心乡,也是心有余相。
    作为五名的金忌,他自然也有。
    修铭作为拜访的客人,在此刻踏入了金忌的心乡之中。
    金楼行无处,蟾相坐正上。
    修铭举目四望,周全是不加修饰的灰质包裹,无向无依像个临时的。
    这也说明主人家没有迷惑他的想法,此处所在可能真的是草台所造,不久后就会被主人家丢入水塘里。
    行楼之相,恰如商道上一般。
    但这里没有远近,也就没有道路的意义,所以这行楼是虚浮于空的。
    行楼左右,是两列队列整齐的侍女,多是极为成熟的果实。
    她们皆低着头,不朝着修铭这里看,也不朝着高座软榻上的金忌看。
    万分谦卑,又熟视无睹。
    修铭感觉这些人怪怪的,不过没有细想,还是照着自身所想走进行楼里面。
    传闻中的金忌。是一个将欲望写在脸上的五名。
    不过此时修铭眼中的金忌,他出奇地安静闲适,宛如一尊泥塑雕像被放在高位。
    修铭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他。
    这也不重要。
    “你...还是来了。”打破沉默的人是金忌。
    “事到如此,如何能不来?”修铭疑惑道。
    金忌挥了挥袖子,从没抬高过头的侍女们,却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她们鱼贯整齐的从行楼中走了出去,消失在修铭的余光中,眼下应该是回到了五名城。
    金忌好像不想他们的对话,被她们听见,这才屏退了左右。
    “高门秘辛,种种夸谈。”金忌目光扫过,行楼的门也自动关上。
    而后他居高临下对着修铭说道:“如此...说出你的愿望吧。”
    “愿望?”修铭略感错愕,但很快就明白了金忌的想法。
    到了他这个层面,能够屈身摆出解决问题的姿态,就已经是一种下放。
    本来这些脏事甚至不会波及到石心姬,更不要满到铸城的基石这里。
    导致这一切的波澜的原因,其实是李八巧无意留下的种子。
    明镜之人的执,还有灵筠与自己几人的羁绊。
    说到底,这些才是意外。
    现在意外到了跟前,金忌依然好颜好色的寻求妥协的方法,并不吝啬的赐下一些荣光。
    似乎已经给了一个体面,修铭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呢?
    答案显而易见。
    修铭也没有发作,沉吟一会后,他郑重地说道:
    “你误会了。有时候海面起浪了,不是为了里面的白条,而是风在后面。”
    修铭表明了立场,他不是为了撕下一块肉而来,纵然水面上下此刻有着很多觊觎的视线。
    他说这话,金忌大概率也很难相信,实在是无论是自己扑上来,还是被某种因素推动。
    其实在中间的这个阶段,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大鱼殁,注定万物生。
    无论他在那时张不张嘴,到时也无人敢侵占他这个主要刽子手的份额。
    想早了。
    金忌审视着他,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修铭言语的真假。
    身为基石之一,他在这座高城里面,本该只顾及其余几人便可。
    可看不见风的浪潮,送来了异星的灵,与明镜之光。
    让他不得不屈尊亲涉漩涡,当然这也是某些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只是这只异星灵根系幽深,哪怕金忌身为五名的视界,也无法彻底看穿它的本质。
    金忌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股浪潮是浪头自身的想法,还是真有另外一股风所致?
    “可以谈?”金忌略微古板道。
    “我们不是在谈吗?”修铭微笑反问道。
    金忌点头,抬手示意道。
    “手谈一局?”
    修铭自无不可,于是点头同意。
    金忌自高台上走下,此时大堂中间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一座棋台凭空升起。
    可惜不是修铭所爱的轮转棋,只是普通的围棋。
    看着棋座下的精工物巧,修铭也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到底是物之侧,还是灵之筑呢?
    这里是一处暂时的心乡地,哪怕是五名城固有之物的投射,那它对五名城也是虚假的。
    但对于在相中的两人来说,这里又是足够真实的余相。
    是足够,那有时就是不足够。
    反推来说,五名城有时也没有那么真实,因为这可能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两人落座,此刻处在相对平视的位置。
    棋台极其光滑,呈现一种洁白油润的玉质。棋子为金红二色,金忌自然习惯性拿了金子,修铭便执红子。
    棋差锋露,一上来金忌的棋风就是步步紧逼,始终不给修铭的太多落子的空间。
    棋过半场后,修铭处在劣势,但他还有机会。
    该是金忌落子,他却悬在空中,引而不发。
    口中意有所指地说道:“棋面上的博弈,总要有个输赢。现在局势在我,你若是继续执着一子的生死,便可直接认输了。不过...若是能见好就收,输法亦有不同。”
    修铭将视线从棋台上抽回,他看向胜券在握的金忌,慢慢的说道:
    “话说的太早了,我们棋还没下完。再说棋子的生死,不需要我去在意,因为每一步我已尽了全力。
    而且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在棋台之外的我,其实运气很好。
    好到他们都相信我,我也都相信他们。”
    “相信,就足够了吗?”金忌落子继续绞杀着他看到的大龙。
    “当然不够,可是其他底牌我为何要与你说?”修铭继续挣扎反抗。
    有一说一,这盘棋好像还真的要输了。
    这可是围棋,没有什么运气左右啊,难道真的是棋力不济?一时间,修铭也有些气恼。
    “呵呵~我也相信石娘子,如此说来,我们都在等待吗?”金忌棋下飞快,多少有些急不可耐。
    “没等,我不是来打探虚实了吗?”修铭额头有点冒汗,这把棋快下不下去了。
    “你倒是实诚,可惜太蠢了。五名城谁人会来打探五名的虚实?”金忌不再客套,讥讽说道。
    “所以我不是五名城人啊,你又能耐我何?”修铭恼羞成怒道。
    “啪~!”金忌的落子,像是在拍桌子。“能耐我何?
    塘深池浅,干净的衣裳沾上水也会变重。因为城阙高绝,所以干澈透骨,我们身上有桎梏。
    惜衣裳就是惜面,而惜面就是惜命。
    这就是你的底气,光脚的底气吗?”
    “正是如此。”修铭一步不让。
    不是谁人都能从水塘底部爬起,尤其对于不善水性,且自身沉重的人。
    此刻可能整个五名城,也只有自己,适合当这个威逼利诱五名的人。
    因为修铭的根系,不在城内,也就不在五名能涉及的范围。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棋却没有停下。
    一盘终了,又是一盘,至少从棋路上看,二人似乎真的颇为享受棋盘上的变化。
    至少修铭有重开棋的底气,金忌有吗?
    第二盘修铭熟悉了金忌的棋路,一开始就是旗鼓相当的局面。
    两人落子都逐渐缓慢了起来。
    提起话头的人还是金忌,只是这次他的棋上优势缩小了。
    “水深物怪,为了五名城考虑,我不会轻易的去涉险。你想没错,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至少对那一个部分的你。”
    停顿一会后,金忌略有为难说道:“我承认,你有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不过......”
    修铭皱眉道:“不过什么?这次我感觉你输了。”
    其实棋面上依然局势迷离,修铭想的是输人不阵,他顾不了那么多,正在非常专心的下棋。
    不那么专心的金忌继续说道:“你能舍弃这幅形相,又舍得下这些棋子,又能忘记盛景前的你自己吗?”
    金忌忽然自信了起来。
    “其实你早就穿上了鞋子,就不要在这边唬人作祟了。”
    修铭头也没抬道:“好啊,那我们都脱了试试看?”
    沉默又来了。
    修铭成功杀死了话题,金忌开始全力绞杀他的棋子。
    不过这把走神太久,修铭真的藏了一条大龙,最后一枚棋子落下。
    金忌的脸色很难看,修铭则差点张灯结彩起来庆祝。
    修铭不害怕他,至少在涉及到关键问题时,便不再害怕了。
    第二盘是修铭赢了。
    很快第三盘棋也开始了。
    这次金忌脸色沉重,一开始就很认真,每一步都比之前下得要慎重。
    修铭也马上感觉到五名的压力,让有些跳脱地他,迅速老实在座位上。
    这是最激烈,也最漫长的一局。
    双方也隐隐地明白,这一局棋至少决定了两方后续谈话的气势。
    局中金忌很安静,完全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修铭也在认真博弈着,不敢有一丝分神,似乎全然忘记了远在落坊,可能也近在金忌腹中的伙伴们。
    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当对面对弈的人,坐的是五名城基石之一时。
    这一局就已经变得很难赢。
    越是难赢,就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筹码是什么。
    既然所有人的眼睛都长得很长,那就只有将心藏的很深。
    修铭他也只有不在意一切,才能让脱不下鞋子的金忌,主动的后退一步。
    局外局,是一盘气势之争的局。
    这一局里面,一步之差很重要。
    ......
    (肥来了,肥来了。
    被虎哥打麻了,最近猴瘾有点重,注意力有点不集中。
    真好玩啊。
    感觉有点人格分裂。
    一边要勉力补全着自己的世界,一边要被虎哥、石哥各种哥轮番用猴头泡酒。
    但...痛苦并快乐,且一个都放不下,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