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八巧
作者:苁光   光锥外的风筝最新章节     
    李老妪盘算了一下,对着修铭问道:
    “修公子,大演即将到来,老太婆送你去甲字七号,可好?”
    修铭颔首同意,他自无不可,本身以他的消费水平,在这里是够不上甲子房的。
    无非是托了一人的青睐,在菁水楼总会得到几分优待。
    甲七?上面自然还是有一二三四.......
    要知道甲子房总共也就十二间,即便是十二号房间,若是没有特别优待,单要靠银钱拿下怕是也十万钱起步了。
    这面前老妪看似就不普通,其实确实不普通。她是菁水楼二号人物,十二音家有逾半需要喊她一声李妈。
    在那深入浅出的大东家出现之前,这李老妪便是这大几万人共同生活的商业皇冠,菁水楼的实际控制人。
    而且据说她年轻时,本就是十二音家之一,现在的十二音家也有一位是她的亲女儿。
    这菁水楼也是在她的百十月里,一点点的成为了菁华坊的第一个字,成为五名城的盛景之一。
    李老妪本名李八巧,这名字取自她拿手乐器玲珑鼓,其中八面玲珑、与巧手之意。
    她如今的地位本不必亲自迎客,高坐幕房后面,居中调度便已是尽职。
    不过本是音家出生,与客人周旋反而成为了,她后天注入血脉里的本能,李八巧也对此道趋之若怡。
    所以每一次的暮市,李八巧都会在十二楼中兜转,确保当中不出一点差池,给五名城每一月的结束,画上一个不留遗憾的句号。
    这一次是修铭运气好。
    若是没这相熟的李老妪出现,他定然坐不到那甲字房去,纵然与那些六楼管事者也算熟络,但是以她们的权限,也最多安排一个乙字房。
    虽然单纯从观赏的角度,它们差别并不大,无非就是距离相隔的远上一些,声音稍稍逊色一点。
    可是从心理上,差别就很大了。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他们走进了悬于空中的高低不一,前后也有些许参差的白色‘盒子’里面。
    这些甲字房,呈现包围式半圈环绕舞台布置,它们所面对的圆心视线稍微往下,自然就是六楼最大的那个舞台。
    现在舞台上面已经有二十四名舞家,进行着暖场的表演。
    甲字房之下,是落在高台上的内二层三十六之数的乙字房,再往下就是总共起七百九十二席的甲座,再往后才是二千四百席的乙座。
    这次序不仅是观看体验的递减,也一定程度映射着其内的客人在五名城的身份地位。
    虽然绝大部分房与座都是明码售卖的,以普通五名城人的收入,大部分人咬牙之后都能够得到乙字房。
    可若是将这一月的所有收入,都投入这最后的狂欢中,换来的仅仅是几眼艳羡的虚荣,毫无疑问是很不值得的行为。
    五名城人都很清醒,不会做这样性价比很低的事情。
    讽刺的是,甲字房虽然也在售卖,然而眼下甲字房的大多数客人,却都是被免费赠送的房间。
    这就是一种特权,也是一种你情我愿的行为。
    十二楼中,几乎所有的甲字房名额,都会经过李八巧的审定。
    尤其是最当热的三楼、六楼、十二楼。这三楼,每一个甲字的房间都是她经过仔细的思考后,才能发出请柬送到客人的手中。
    这是她的生意经。
    为了菁水楼的长盛不衰,银钱的帐是她最不担心的,她相信手底下的音家,也相信每一位舞家。
    他们都是纯粹而发光的人,对于自身技艺的磨练,对于所走之路的虔诚,对于为所爱之物的付出,在各自的角度上,都是无人可出其右的。
    李八巧,她自认为是他们的守道人。
    她觉得要守他们的道,最重要的帐,是人情的帐。
    这浮钱的亏损,换来的就是对最有价值人物的投资。
    每一个送出的甲字房,都意味着李八巧对其身份地位、或是未来潜力的认可,也意味着菁水楼已经拿出来最高的待遇接待了对方。
    花花轿子众人抬,不承其情也明意。
    她是打算用当前的一点浮亏,换来更为长久的善缘。
    会做人的李八巧,就像是她名字一样,用八面玲珑继续将菁水楼缓缓推向更高的位置。
    而当下的她已经是成功的那个人,因为她成了菁水楼的主事者,因为所有的甲字房发出的请柬中,这次只空了不到十间。
    因为这一次菁水楼里面,五名已有其二。
    至少在这一月里,菁水楼的盛景名分其实,且无人能出其右。
    ......
    修铭一行人纷纷落座,李八巧道了一声‘修公子,有事招呼’,略带惶恐的修铭也再次感谢后,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少了第三者的视线,害羞的众人才认真打量起甲子房内外的布置。
    娴丫头不提,过载了。
    施娟儿是体验派,甲字坊提供免费的茶点,主座与次座的差异,还有那古怪的软榻,她都率先的感受了一番。
    段妈妈则在那‘啧啧~’个不停,他只是听说过甲字房的豪奢,在亲身经历一次后,只想回去耳子窝与同僚好好分享一下。
    “确有其事,不过我看还有些许进步的空间,下次我再去督促一下。”
    然后在一群职业耳子的嫉妒羡慕恨中,享受那被痛斥:“汝,也配当人!”
    段妈妈就满脸的期待,值啊!值啊!
    老方个呆子,留在红房作甚,不跟哥哥们出来见见世面。
    相比起来修铭就沉稳多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才到哪里?
    这正戏还没开始呢?还有段妈妈收起你那猪哥相,不然晚点你也没有表情可以用了。
    修铭将背着的鱼罐头搁到茶几上,轻轻敲一敲,示意里面的懒鱼起床了。
    也许是因为在罐子里面无聊,也许是对五名城它身为非人形的异星灵,也许现在风星入夜了,已经到了它熟悉的酣睡节律。
    鱼咕咕在五名城,明显要比在风星的它嗜睡许多。
    修铭也有些担心,所以一直在关注着它的情况。
    虽然众人都在城内趋于平凡,可感受一个紧贴左右的生命体体征,依然是现在的修铭可以做到的事情。
    它的情况没有恶化,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就像是他当初入城一样,五名城好像正在它的身上产生某种烙印,这可能是一种基于生命最底层的改造,所以鱼咕咕意识也会在这个过程不断地浮潜。
    娴丫头应该也有这个过程,只是风星人本身就是五名城源头之一,她的适应可能只需要一个瞬间。
    随着修铭的敲打,鱼咕咕在两重含义上都浮出了水面,它睁开了眼睛。
    “咕?”
    修铭微笑道:“醒啦,待会有好戏要看,看完再睡吧?”
    鱼咕咕闻言眼珠子一轱辘,明显雀跃了一些,赶忙点头同意。
    随后它也开始观察附近的环境。
    因为甲字房本身不能成为舞台上的遮挡,所以每一个甲字房并不大。
    在其结构上,它们全部是吊装的单面透明盒子,十二个盒子的上下前后错落,也是为了让甲字房成为舞台造型的一部分。
    甲字房除了正面通透,侧面也可开窗,施娟儿更是早早的将窗户推开,感受着下方淡淡的人声喧嚣。
    这样会更加有临场感,不过代价是其他甲字房的人会看到这边,隐私性有所降低。
    甲字房的后面,除了他们刚刚走过的环形悬空过道,还有无数单独的活动小平台。
    它们的上面或站立、或坐下、或躺着、或起舞、或演奏、百种不一,他们是表演的一个部分,甚至只是一个背景。
    尽管他们都在焦点之外,可他们依旧演绎的极为出色。
    修铭他们走到现在,虽然正主犹未出场,可是为之铺垫的人员已然愈近千数。
    这是一场极其盛大的演出,于技、于艺、于工、于人。
    他们都处在一种看似轻松,实际紧张的筹备中,为的就是满足这六楼数千人完美的视听享受。
    不过尽管压力不小,偶尔中可见的言谈都是笑容,他们还有热爱。
    对于音家、舞家、商家等而言,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他们一部分的生命。
    至少在菁水楼里,五名城各有其名、各有其位的宗旨,被践行的还不错。
    ......
    李八巧推开了一扇门。
    六楼甲字一号。
    里面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他松散的侧靠着软榻上,鞋子没脱,眼睛一只睁一只闭。
    没睡,又像是睡了。
    李八巧见状,内心有些忐忑,轻声问询道:
    “小石公子,您来了,怎么不和提前老太婆说一声啊。”
    年轻人睁开那只眼睛轱辘地转向了她,没有任何情绪地盯了她一段时间,直到看得李八巧额头都开始冒汗。
    不是她心态差,而是对方的身份过于的尊贵,让她成为了对方眼中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意识到了这种可能,就意味着她从客观上,也需要放大对方的每一个行为。
    误读,也好过漏读。
    “小石公子,是不是手下人没照顾到位啊?老太婆这就给您赔罪......”
    李八巧的话还没说完,那只盯着她的眼睛,一下子飞到了她的面前,吓的她一哆嗦。
    待她看清近在眼前的稚嫩面相,内心只有无尽的恐惧。
    小石公子,看起来还不是大人,李八巧活的时月太久,因此身高上也有一些萎缩。
    两人当面倒是差不多的高。
    然而气场上李八巧却是一败涂地,李八巧平时那可威慑整个菁水楼的风风火火,现在却成了话也不敢多说的老头鹅。
    打败她的小石公子看起来没有气场,他像一个邻家大男孩,面容稚嫩又清秀。
    无害的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
    李八巧没有看清,随后手臂被两只手抓住,手臂的侧面枕上一颗脑袋,她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
    她不敢侧头看,耳旁却传了声音。
    “李婆婆,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现在怎么这么生分呢?”
    李八巧磕绊道:“公子,还是记得老太婆啊,当初......当时是老太婆没分寸,现在您贵为五名,不......不一样了”
    小石公子,或称小石至,五名城统治者的五名之一。
    他有些幽怨地说道:
    “哪里不一样啊~你们当初与我娘关系那么好。”他深吸一口气。
    “娘亲走了那么久,可在你身上,我还能闻到跟娘亲身上类似的味道,真好~”
    他的表情中充满浓浓的依恋,似乎找到了某种情感的代偿。
    李八巧僵硬地笑着,表情深处却有种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