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两年多牢的贾琏被特赦了。
当贾琏走出牢房,外面耀眼的阳光,让他眯缝起了眼睛。
出了牢房之后,贾琏就向宁国府走去。
荣国府已经被收了回去,如今他也不知道平儿和巧姐去了哪。
如今,贾琏心里十分紧张和担忧。
平儿和巧姐,已经是他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好吧,其实还有老祖宗和二房的人的。
只是遭遇大难之后,他们还不知道沦落到哪呢,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好歹荣国府有许多亲朋故旧,荣国府落了难,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这倒也未必。
想当初江南甄家遭了难,又有谁拉他们一把?如今他们荣国府坏了事,别人只怕避之唯恐不及。
琮哥儿倒是有能力帮他们,只是先前荣国府把他得罪狠了。
琮哥儿一直不待见荣国府的,会不会帮,也在未知之数。
贾琏心里,胡乱猜测着,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很快,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而这些行人,见到他就跟见到鬼一样,无不掩鼻侧身,绕道而行。
贾琏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破衣烂衫,还有散发出的浓烈的臭味,也不由叹了口气。
牢里是什么环境?两年牢狱之灾,已经将他腌入味了。
一时间,他自己都闻不出臭味来了,却是熏坏了路人。
贾琏也顾不得许多,一路急行,走了一晌午,饥肠辘辘,这才来到宁国府门口。
而宁国府门口的门子,见到贾琏,老远便拿着大棍驱赶。
所幸林黛玉持家甚严,严禁宁国府奴仆仗势欺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若是换成昔日荣国府门子,怕是早就一阵乱棍打出去了。
贾琏连忙解释自己身份。
门子听了,不敢怠慢,忙禀报了上去。
梅夫人听了,也是叹息,命人将贾琏请进去。
贾琏身上,实在邋遢,羞于见人。
忙请沐浴一番,并求一件新衣换了,再行拜见。
梅夫人允了。
而这一洗,便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好容易才洗去了身上的酸臭味。
又换了新衣,贾琏这次勉强露出原先的几分神采来。
然后拜见了梅夫人,贾琏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荣国府一家人下落。
很快,贾琏便得知了他们的行踪。
原来荣国府被抄家之后,琮哥儿送给一栋三进的院子,又送去几百两银子。
薛家和林家,也送去了不少银子。
只是,这些银子,竟是被贾宝玉这个纨绔子败了个精光。
后面贾宝玉娶妻生子之后,实在过活不下去了。
不得已卖了大宅子,在城南买了栋小宅子。
如今一大家子人,倒是靠贾宝玉为人写信、抄书作画养活着。
当然,家里自邢夫人起,也都没闲着。
也在家里或做些针线,或为人浆洗衣物过活。
而平儿也留了下来,上孝敬老祖宗和王夫人,下对巧姐儿视如己出。
一家人,日子过的虽然清贫,倒也还过的下去。
听到这里,贾琏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一是恼怒贾宝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挥霍无度。
若不是他将家败光,如何会落魄到这般地步?然则,如今整个家却是靠着贾宝玉过活。
如今遭遇了磨难之后,宝玉却是真正成熟起来。
若没有宝玉,这一家子人,还不知要如何呢。
想想以前的富贵,再想想如今的落魄,真如南柯一梦。
贾琏心里,无限委屈,一下发泄出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梅夫人也垂下泪来,又命人置办了一桌酒席,让贾琏吃了。
如今宁国府家里也没有正经男主子在家,好在贾琏和他们本是一家人,倒也不用人作陪。
吃饱喝足之后,贾琏道了谢,请梅夫人派人将他送到贾家二房去。
梅夫人命人备了车,又准备了些礼物,让人将贾琏送过去。
不多时,贾琏来到了城南,马车很快驶入了污水泥泞的巷子中。
如今贾琏也不是国公府的嫡长公子,在牢里待了三年,也不觉得这里污浊肮脏。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贾家二房门口。
看着眼前破败的院子,下车之后,贾琏不由叹了口气。
然后怀着紧张的心情,走到门口,叩起门环。
不多时,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谁啊?”
吱呀!
随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子探出头来。
当她看到贾琏后,整个人顿时怔住。
半晌,她才惊喜地喊道:“二爷?二爷!二爷回来了,呜呜呜呜……”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是平儿。
被平儿这一哭,贾琏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将平儿拥入怀中:“平儿,这几年,苦了你了。”
主仆两个,抱头痛哭。
半晌,平儿这才平复下来,忙羞涩地推开贾琏说道:“二爷,还在门口呢,让外人见了,成什么样子!”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忙去车上,将梅夫人送的东西搬下来。
本是想打赏车夫一块碎银的,只是他囊中干干净净,实在是拿不出一文钱来。
也只要羞红了脸,道了一声谢,遣走了车夫。
却说院里,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都忍不住迎了出来。
贾母颤颤巍巍,被邢夫人和王夫人扶着,走了出来。
贾宝玉夫妻二人,也是从屋里出来,迎接出来。
贾琏忙大步走到贾母身前,跪倒在地说道:“孙儿叩见老祖宗,都是孙儿不孝,害老祖宗受苦了。”
贾母也是老泪纵横地说道:“链哥儿,快起来说话,这件事情,怎么能怪你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二叔,也被大赦,怕是几月之后,便能回来。”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在一起了。”
贾琏被拉了起来。
这时候,宝玉也上前拜道:“链二哥回来了,这下好了,家里也有主心骨了。”
贾琏盯着贾宝玉看了半晌,这才认出人来,忍不住问道:“你是宝兄弟?这二年,倒是苦了你了。”
“若不是你,这家里,还不知要如何呢!”
贾宝玉惭愧了几句,又让浑家拜见了贾琏。
见礼一番之后,贾琏又问平儿巧姐儿去哪了。
平儿忙是说道:“巧姐儿正午睡呢,怕是还要过会子才会醒来。”
“若她知道二爷回来了,还不知会多开心呢!”
一家人说了会子话,贾母便让贾琏回屋歇息。
平儿带着巧姐儿住在厢房,虽然小了些,但是多一个贾琏,倒也勉强住的开。
回了屋里,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巧姐儿。
两年不知肉味的贾琏,自然少不得抱着平儿求欢一番。
事后,贾琏却是忍不住思索起以后的日子来。
这一家子人,单靠贾宝玉写信作画,是支撑不下去的。
别的不说,一旦老祖宗归西,连丧事都置办不起。
或是家里人有个三长两短,一场病,就能毁掉他们。
况且,如今他们虽然没有分家,但是一旦老祖宗归西之后,是必然要分家的。
他若不寻个营生,如何能养活平儿和巧姐儿?对了,还有一个他名誉上的母亲邢夫人。
只是,贾琏也是个公子哥儿,寻花问柳、吃酒耍钱他是在行的。
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干活计是万万做不了的。
甚至他想学宝玉为人写信作画都是不成,他也没那般手艺。
不过,贾琏也有他自己的长处。
那就是他脸皮够厚!
他们荣国府这一脉虽然没落了,但是如今宁国府却是如日中天,富贵的很。
可叹那宝玉,空守着金山而不知寻宝,只是在外面为人写信抄书,能成什么气候?只要舍下面皮来,哪里求不来一桩富贵去?
贾琏如此想着,心里定下成计。
不多时,巧姐儿醒来,见到贾琏,先是不敢相认。
慢慢相熟起来,便不觉亲热起来。
这一日倒也不消多记。
且说到了第二日,贾琏向平儿要了几十文钱。
出门买了几样糕点,然后提着糕点,再次来到宁国府中。
昨儿林黛玉几女,带着几个小家伙,在大观园里游玩。
昨儿贾琏来的时候,梅夫人也没惊动她们。
今日她们恰好在家,自然要来见一见贾琏的。
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几女,见了贾琏,也不由暗自感叹不已。
原先在荣国府中,她们是常见贾琏的。
当时的贾琏,虽然荒唐无能,但是卖相是极好的。
端的能称得上一句翩翩佳公子。
而如今,却是一下沧桑了许多,哪里还有一点公子的样子?
上了茶,众人唏嘘一番之后。
贾琏不由面皮一热,话到嘴边,一时间却是难以说出来。
他此次前来,本是求一桩富贵的。
昨儿他还笑话贾宝玉抹不开脸面,面皮薄呢。
没想到轮到自己了,一样如此。
想他本为国公府的嫡系公子,几时这样没脸没皮地求过人?不过贾琏这一迟疑间,却是让梅夫人瞧出了蹊跷来。
她忍不住问道:“链哥儿,你有何话要说?”
“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出来,我们本是一家人,若能帮得上忙,我必不会推辞的。”
梅夫人还是贾琏名义上的姨娘。
当然,当年梅夫人已经和贾赦和离——梅夫人只是妾,连和离都算不上。
她当初离开荣国府,便和贾赦再无关系了。
但是贾琮和贾琏,却是血脉上的亲兄弟。虽然琮哥儿不待见他们那一支,但若他们碰到难处,也总不好不帮他们的。
且说贾琏,听到梅夫人的话,脸上不由一热。
下一刻,他一狠心,直接跪倒在地上。
开口说道:“夫人,昨儿我才被特赦,回到家里,发现一家人生计,着实艰难。”
“不但老祖宗年岁大了,便是太太和二太太,也有了春秋。”
“一家子人,竟是全指靠着宝玉一个人。”
“若家里碰到一点难处,一家人,怕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这番话,本不该在太太面前提起,只是如今家计艰难,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这一次来,不求太太接济,毕竟救急救不了穷。”
“只求太太可怜,能赏侄儿一个差事,不论是一店掌柜,或是迎来送往的营生都使得。”
“这些差事,左右也要人做,只求太太仁慈,给侄儿这一个机会。”
“若侄儿果真做的不好,也不用太太开口,侄儿自己便会主动请辞,太太只管看我行动便好。”
原来贾琏心里想的富贵,其实就是来梅夫人这里求一个差事。
这对梅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但是对贾琏来说,就是一桩能够让一家人都活下去的好营生了。
求人接济,只能活的一时。
而求来一个好营生,则是能活的一世啊!
而贾琏知道梅夫人心善,而自己这一请求,也并不过分。
梅夫人未必就不会答允的。
其实若贾宝玉能舍下脸皮来,早来求求梅夫人。
怕是早就能求到一个营生了,岂不比他给人写信作画强?
只是他舍不下面皮来,也怪不得别人了。
你自己不开口,梅夫人这边,自然不可能主动请他当差的。
梅夫人忙命人将贾琏扶起,思索了一番,正要开口。
林黛玉不由笑道:“夫人,这倒是巧了,我和几个妹妹,正要合伙开一家铺子。”
“如今倒是缺个掌柜的,一时间,却也难寻到一个老成可靠的掌柜。”
“如今琏二哥既然开口,倒不如请琏二哥来帮忙,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梅夫人不由笑道:“我的儿,这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梅夫人又问着贾琏,贾琏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并且是意外之喜。
贾琏虽然没当过掌柜的,但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只要认真做事,就不怕学不来。
并且,这可是给林妹妹的铺子当掌柜的。
只要做的好了,在琮哥儿面前提上几句,说不定还能提携自己一二呢。
贾琏自是没口子的答允下来。
林黛玉给贾琏说了铺子的消息,末了又命人取来十两银子给他,算是事先支取的薪水。
贾琏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离去。
回到贾家之后,贾琏说了要去林妹妹铺子里当掌柜的消息。
一家人也十分欢喜。
如今贾琏回来,非但不是累赘,反而这么快就寻到好营生。
家里日子,又能好过许多。
只是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婆媳三人,一想到他们荣国府堂堂的嫡系子弟,竟然要跑去给宁国府做掌柜。
一时间,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想当初,两家可都是堂堂国公府啊,并且荣国府还隐隐的压了宁国府一头。
而现如今,他们竟是落魄到了这般地步。
这一刻,贾母忽然间想到了两次到他们家打秋风的刘姥姥。
如今的他们,和当年的刘姥姥何其相似啊?
可叹早些年,家里人都在嘲笑刘姥姥。
如今他们自己,却也变成刘姥姥了。
……
却说天赐帝登基之后,将那些不安分的臣子,罢免的罢免,打入大牢的打入大牢。
一时间,朝堂之上,只剩下溜须拍马之辈。
而接下来,天赐帝又重用秦相,高举屠刀,大肆杀戮皇室子弟。
天赐帝自己就得位不正,大约他害怕有皇室子弟也学自己。
因此,都是不如事先将他们全部斩草除根的好。
天赐帝这才刚刚登基,就如此昏聩荒唐,让朝堂上下,民间百姓,纷纷震撼不已。
怪不得当年太上皇不曾将皇位传之于他。
只是老天无眼,偏生让这等人成功谋逆,登上那个座位。
登基之后一月功夫,天赐帝又下旨,命大夏各地,都送秀女进宫。
皇室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选修活动。
又准备再建造一座宫殿,让户部筹集银子。
如今大夏的国库,依然空虚。
其实这两年因为三种农作物的推广,税收已经多出了一些的。
只是因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花费了大量的银两。
而燕云十六州刚刚收复,朝廷又免去了五年的税赋。
等熬过这五年去之后,情况便会逐渐好转。
只可惜,不等熬过这五年去,天赐帝便谋权篡位了。
国库没有银子,但是天赐帝又向户部要银子建造宫殿。
但凡不听话的官员,不是被免职,便是被下狱。
如今剩下的,也都是些厚颜无耻之徒。
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官帽,便是国库没有银子,他们想方设法,也要变出银子来。
国库不是没有银子吗?不要紧,直接增加税赋不就完事了吗?
于是,他们便呈报上去,要求增加一成的税赋。
而天赐帝,原本的忠顺亲王。
本就是一个喜欢听戏,喜欢享受的王爷,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因此,当他看到要求增加一成税赋的奏折之后,当即就拍案叫绝。
对啊,库房里不是没有银子了吗?
那直接增加税赋不就有银子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太上皇还有三哥还有朝中的大臣,竟然都想不出?
真真是可笑至极!看来,合该大夏在我手中中兴啊!
天赐帝朱笔一挥,不但允可,并且直接将一成,增加到了三成。
而这份奏报,很快传达四方。
整个大夏,不由一片哗然。
无数士子,无数百姓,都纷纷暗骂天赐帝昏君不已。
贾琮在幽州,自然也得知了这些事情,他也忍不住目瞪口呆起来。
他也并不曾料到,先前义忠亲王谋反没有成事。
倒是让忠顺亲王谋逆成功。
而这忠顺亲王,在当亲王的时候,如何荒唐如何荒淫无度也就罢了,左右不过祸害一个王府之人。
其害是有限的,然则让这等人当上皇上之后,真真是大夏的祸害啊。
原本永隆帝,虽然多猜忌,但毕竟雄才大略,也是懂得取舍的。
在没有完全解决掉满清和三番之祸之前,他必定是不会轻易动自己的。
当然了,自己会逐渐将燕云之地经营的水泼不透。
必定也不会怕朝廷就是了。
双方会保持一定的默契。
但是如今,换了天赐帝这个昏君登基之后,一切就都很难说了。
这个昏君,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啊。
并且如今林如海和寇相,都被这个昏君关押进了大牢之中。
贾琮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像忠顺亲王这等昏聩之人,他是如何能轻易谋权篡位的?
单凭他自己的能力,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
莫非这里面,还有三番在背后捣鬼?如此一来,只怕三番起事在即啊!
接下来,大夏将彻底陷入到混乱之中了啊!
贾琮叹了口气,准备派遣人手,先悄悄将家眷都接到幽州来。
不过,此事却也不能急在一时。
毕竟如今林如海还有寇相,都被关押在大牢之中呢。
若是自己将家眷都接走,被这昏君知道的话,怕是两人性命不保。
如何想个法子,先将这两人拯救出来再做道理。
而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大赦天下。
贾琏和贾政都被赦免其罪名。
贾琏如今已经回了家,并且还求到府上,求了一个掌柜的营生。
这件事情,虽然林黛玉做主给的,但是事后,是必定要告知贾琮的。
贾琮得知此事之后,倒也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不待见荣国府那一家子人罢了,却也没有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念头。
不过给他一个掌柜的营生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燕云之地的发展,要加快了。
贾琮准备,再招收一些兵马。
预计将总兵力,扩充到三十万之多。
三十万大军,不但足以自保,更是有横扫之力。
……
且说大夏皇宫之中,又是一日早朝之日。
议完事情之后,天赐帝打了个哈欠,便要退朝。
昨儿他同时临幸了三个美人儿,忙碌到三更才歇息,这会子正困着呢。
刚才议事究竟议论的什么,他都没听太清楚。
朝堂之事,左右有秦相他们,也差不了事情。
天赐帝琢磨着,以后早朝,不开也罢。
实在是起太早了,哪里起的来?就在此时,却是有御史说道:“启禀陛下,臣弹劾冠军侯,冠军侯有不臣之心,还望陛下将之招回问罪!”
冠军侯?听到这个名字,忠顺亲王一下清醒了许多。
冠军侯这个人,他并不陌生。
实乃大夏第一猛将是也!
不过,这个冠军侯,竟然有不臣之心?
天赐帝不由一下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