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真的有悠长的岁月,你当如何致意?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小巷里的灯光,次第亮起。
食物的香气,已经占据了这里空气的主要组成部分。
这个时间,对于其它人而言,应该是又到饭点儿了。
饥饿感会不断窜升。
但这个,对老周,不太灵。
老周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生物钟,掌管着新陈代谢。
二三十个小时补充一次碳水能量就足够了。
可老周也是在收到赵北桥的巨额转账的时候,就萌生了要暴吃一顿板面的想法。
想法这东西,犹如种子,越是忽略,越是茁壮,越是打压,越是顽强。
这顿板面,也真的是到了不吃不行的地步。
无关消化系统,只是为了,用裹着油花的面条,连接起断裂的一些幸福感神经。
对于普通打工人来讲,这里的食物都算是物美价廉。
在时间尺度的压缩下,还会产生所谓的选择困难症。
其实哪有那么多可供你选择,你会踏进哪家餐馆,你会点哪家的外卖,都是固定好了的。
你正值青春,身材高挑,刚逃离那一群的勾心斗角。
你会让自己放纵地享受一大块酥辣炸鸡吗?
你不会的,负罪感和束缚感已经把你的决策神经成功架空了。
你只能为了继续的上游之姿,为了两条锁骨透出的锋利感,继续把自己留在冰面上。
那些借助空气介质翻腾上来的寒意,正好带走刚刚产生的温情。
只有沙拉、日料、白人饭才配得上我灵魂的速度。
甚至两腮都不能鼓起,会产生风阻。
所以,你说我还有的选吗?
你信了抖音里的段子,不管不顾地冲到大城市开网约车。
证办了,培训费交了,车租了,没想到却被派单给耍了。
每天累不死也撑不着,还得出门比鸡早,下班比鬼晚。
各种职业病也让自己心惊胆战,为啥当初抖音上刷不到这些呢?
只能强迫自己作息规律,按时吃饭,否则车没报废自己先报废了。
所有的餐馆选项里,能坐下就吃饭,停车不贴条,便宜还管饱的,就只剩那几家卖盒饭的了。
饭菜软烂,别让一坐一天的我落下胃病就行,我才懒得管你是用的一年陈米,十年陈醋,还是百年陈酿呢。
天天都吃你们几家,这菜够味儿就行,别让我吃烦了,烦了我也没别的店可换,我才懒得管你每道菜都勾了多重的芡,挂了多厚的糊,调了多少的味精。
所以,你说我还有的选吗?
你三十七八,北漂俩娃,带着没改完的方案回来,晚上还得熬夜继续。
你已经累得没有体力去自己做一顿饭来补充能量了。
你会吃炒菜吗?一份土豆丝,加两碗米饭,就要二十四块了,还没吃到肉,夜里肯定不禁饿呀。
要是点个小炒肉,三十八块,肉倒是有十来片,可这代价也太高了,需要未雨绸缪的地方太多了,任何一个在未来等待的风暴眼,都容不下这十几片肉的。
那就吃个实惠的,烩菜加馒头?不到十块钱,便宜是便宜,还能顶饱,可满足不了心底的欲望呀,偶尔吃一碗还可以,长期下去,会寡淡得让自己抑郁的。
要不吃个米线?三鲜的,营养齐备,再倒上店里的辣椒油和醋,肯定可以红光满面地回到出租屋了,可这都是米粉做的,对于北方人而言,相当于没吃晚饭呀。
那就只能吃面条了。十八一碗的牛肉拉面,不敢使劲儿捞起面条,否则两下就吃光了,牛肉又薄又小,有时裹在一筷子面条里,根本发现不了,最后不得已,用半碗面汤骗骗自己,可一泡尿就能戳穿一小时之前的自己。
所以,种种都是过客,尽头坐着板面。
板面,碗里漂着油,面条上裹着油,辣椒里还吸着油,再补上一个蛋,一个豆皮,甚至一条把子肉。
甭管口味、能量还是维生素,都帮你考虑到了,凌晨一点打嗝时,还能勾起你的回忆。
真是吃上一碗,回味一天。
还有隐藏的全国连锁的气质,万店联动的自我迭代的实力,让我怎能不选他,还能怎么选,你根本就没的选呀。
所以,你说我还有的选吗?
老周早早地从这些复杂的劳动力交换体系里抽离了。
而是转入到了一个相对更为简单、更为脆弱的劳动力交换体系。
老周情愿被自己的生理系统裹挟,也不要被这种复杂的人为搭建的系统算计。
老周很自然地来到了板面店的门口。
对,就是昨天中午来吃的那家板面店。
就是那家送了自己两个半卤蛋的板面店。
就是那个第一次触发了老周意识共振的板面店。
看了一眼白底红字的直白招牌,没有触发意识共振。
刚才一路走来,经过的几个店铺,也都没有触发。
看来有了赵北桥的五万块打底,你的触发底线的水涨船高了呀。
刚才的几个店铺里,老周也近距离地观看了一些商品或者招牌,也没有触发。
恩,不错,大家都很好,祝福大家。
老周推门进店。
还是昨天那个位置,刚好空着,老周就坐在了那里。
老板一边忙活着手里的面碗,一边远远地招呼老周,“哥您吃点啥,坐下点,墙上有菜单。”
老周迅速报出了自己的点单,这都是在自己心里默默重复了好几百遍的豪华组合。
“大碗,一个蛋,一个豆皮,一个把子肉,加份儿辣椒。”
老板听到老周的点单,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老周点单的速度太快了,应该是根本就没有看墙上的菜单。
而又把这家店里的最高点击率的单品全都点了一遍。
一位如此熟悉自家菜品,又如此钟爱自家板面的一位顾客,怎么好像没见过。
“一共十九,扫桌上的码付款就行。”
看来是真的没认出来自己,还教自己怎么付款。
老板把老周的餐备好,端了上来。
两人的目光搭了一下。
老板多看了几眼,感觉老周好像见过,但看衣着,记忆里又没有这个人。
“哥您也是住这里吗?咋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