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牢笼兄弟重聚首 举义旗惩治老刁顽
咱们上回书说到,城中的清兵听得城门处锣声响亮,情知有变,却被那废墟中的阎王爷缠的紧了,一时间竟脱身不得。
郝三清也并非真想掩护他二人逃走,却是不愿束手就擒,他虽被砸折了一条腿,仍作困兽之斗,舞动飞镰,往来冲杀,手脚并用,却也能逃的飞快。
众人见他在奔跑中三足着地,还道是从地下出来的索命恶鬼,纵使人马众多,也不敢穷追猛打,只好远远相随,伺机捉拿罢了。
如此一来,可就便宜了麻三儿与成瘸子了,二人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慌里慌张的一路奔逃,却不慎将路径走错了,越走就越是荒僻,真个是凄风苦雨,野草黄花,山野空寂,丘壑纵横。
待他二人回过神儿来,却已然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们走的匆忙,随身未带半点儿干粮,急切间又寻不到路径,直跑的七窍生烟,筋骨疲乏,堪堪就要走不动了。
成瘸子抬头,眼见金乌西坠,不免叹气道:
“唉。有的说俺是星宿下凡。
现在看来恐怕是扫帚星下凡了,凡是跟着我走的,都倒了大霉,而今又连累得麻三儿侄儿,身陷荒山之中,就算不被饿死,恐怕也要被夜里觅食的野兽吃了。
眼下还不如就此将我弃了,另寻他处出山,只不过逢年过节别忘了给我多烧点儿纸钱也就是了。”
麻三儿见成瘸子又说了丧气话,不免急道:
“哎呀,叔儿。您怎么一有难处儿,就说此等的丧气话。
殊不知,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前面就是峰回路转又一村呢。”
两个人都感到有些饿了,麻三儿只好将腰间的草绳,又紧上了几扣,咬紧牙关扶着成瘸子,继续前行。
他们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一座山顶,但见周遭昏暗,山鸟归巢,顿觉一阵的气紧,连忙四下打量,意图发现一处建于深山之中的庵观寺院,也好暂且容身,再做道理。
可这一看之下,两个人都不免有些灰心丧气了,但见山岭空悠,杳无人迹,别说什么庵观,就连山间打柴、采药人的地窝子也没看到一个。
可是这山上冷风呼啸,倘或呆上一宿,不被饿死,也得被冻死啊,于是他们只好手牵着手,慢慢下得山来,去谷中找寻一处安稳的所在,权且忍了这一宿再说。
可就在他二人下山的时候,天儿已经越来越黑了,他们衣着单薄,腹内无食,手里又没火把,当真是“足下无路连磕绊,腰间无财心惶惶”啊。
待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天也黑透了,加之树木丛杂,就连半点星光也透不下来。
他们不免心中叫苦,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摸索,不敢再奢望能找到什么住处,只要有一处平地,可以容身也行啊。
就这样不知摸索了多久,前方忽然现出一片亮光。
此时麻三儿尚且可以支撑,他手中的成瘸子却因连日来不得吃睡,又受了许多惊吓,早就昏昏欲睡了,他自己也疲乏到了极点,几乎就是靠最后一点儿毅力在支撑了,心里却想着,这片亮光难不成就是那“阴曹地府把门开,大鬼小鬼索命来”么?
他看了多时,却觉着远处的灯光柔和、安稳,不似个险恶的去处,倒好像是有户人家儿。
他在绝望之余,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艰难险阻,就急不可耐的向着那片灯光走过去了。
直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古宅,门楼儿高耸,双扉紧闭,寂寂无声。
他饥寒交迫的紧了,不及多做停留,便急忙将成瘸子扶到墙边儿坐了,自己则走上台阶儿,叩响了门环。
但听得空空之声不绝,却没人回应,他又用力推了推门,才知里头是上了栓的,只得继续耐住了性子,再次叩打门环。
这一回,他用的力量更大,门内方才有了响动儿,先是“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显然院内的房舍离着大门较远。
直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才到了门边,便听到一个清秀的声音问道:
“谁呀?”
麻三儿见有人应声,连忙应道:
“小人是过路的,俺叔儿在路上得了重病,眼见需要寻一处地方修养。
小人家中有的是金银,望您老开开恩,倘或将我们容了,明早儿小人回了家,自会取来银钱,多多孝敬您的。”
他虽然在闲常只是性直,却在这紧要的当口,来不及思量,就顺嘴撒了个谎。
可门内之人,似乎对麻三儿的许愿不甚在意,只是随便儿打了个哈欠道:
“这许多事,我是做不得主的,你们且先在此等着吧,待我去回复了爹爹再来。”
言罢,便踢里踏拉的回屋去了。又过了许久,但听得脚步声杂沓,正不知来了多少人,却听门内又问道:
“来者是谁呀?”
这个声音却显得苍老、幽怨,可怎么听那都不是人动静儿。
麻三儿却也是急的狠了,脑中只念着能进去歇息片时,只好应声儿道:
“老爹您行行好,我等是过路的,家叔得了重病,还望您老能开个恩,让我等进去歇息一夜。”
且听那门内之人又是干咳了一阵儿,接着便是启动门闩的声音,但听“吱呀”一声响,紧闭的双扉被从中打开了一道缝儿,内里探出的一张面孔,却并不衰老,而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后生。
那后生形容诡异,一对儿斗鸡眼儿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他见麻三儿衣衫破烂,门边又倒着成瘸子,这才打开了中门,放他二人进去了。
可令麻三儿奇怪的是,后生的身边并没有什么老者,难不成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可明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才是啊?
麻三儿正自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成瘸子已经顶门发热,周身打颤,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扶着他就进了院子了。
院中地势平坦,方砖规整,远处立有两个石头灯台,透射出昏黄的灯光,随着山风吹过,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被熄灭了。
那后生却不搭言,只是一味的低头走路,而两扇刚被打开的门扉,却自行缓缓的关闭了。
麻三儿顿觉一股凉气冲脑,暗道一声不妙啊,可这时候怀中的成瘸子却喃喃自语道:
“水,给我水。”
麻三儿急忙搀着他紧走了几步,向那后生道:
“不知主人家可有水井。我这位叔儿渴的狠了,能不能让他先饮一碗,解解渴。”
那后生显然听到了麻三儿的话,脚下的步伐缓了缓,抬手向墙边儿一指。
麻三儿急忙上前寻找,却见真有一口水井就在墙侧,他急忙扶了成瘸子,到了井边儿,伸下舀桶,打上井水,送到他的口边。
成瘸子本来已经就要晕厥了,鼻子却忽然嗅到一股凉气,顿觉胸臆舒展,急忙抱桶痛饮,但觉井水甘甜,胜似仙露,不免长出了一口气,顿觉又回到阳世三间了。
麻三儿见他喝罢,急忙也为自己打上了一桶,一喝之下,顿觉五脏六腑通透清爽,四肢百骸酸痛尽消。
他心中明白,大凡鬼宅必是用污泥、蚯蚓等物给平人吃喝,倘或这井水甘甜,想必此处不是凶宅,不免疑窦顿消,周身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那后生却并未离去,而是立在远处,看着他们喝水,那神情极似僵人,不免又令麻三儿心中一紧,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那后生见他们放下吊桶,依旧是一声不响的走在前头,本来看着并不甚远的房舍,三个人却走了很久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