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守的爷爷名叫吴楠丰,原本是【内海防卫军】的士兵。
吴楠丰出生的时候,第一次泯灭战争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在内海历30年左右的时间,整个内海几乎被有能力的势力瓜分干净,并通过各自的手段,形成了新的利益集团。
这些个势力,战时凶狠蛮横,人事是半点都没干过。
战后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摇身一变成了“只想和气生财”的商会。
继续通过另一种手段,对一切资源进行掠夺。
内海元年开始,整个内海在天然发达的海运贸易之下休养生息。
由于人口不多的原因,百业待兴的阶段不过仅仅只花费了几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了百业兴隆的局面。
对于第一次泯灭战争之后成长起来的吴楠丰那一代人而言,“战争”这件残酷的事情本身,仅仅只是存在于书本里的故事了。
所谓的【内海防卫军】,其实就是内海元年之前的战争时代,瓜分内海的大势力们一起出钱,组建起来的雇佣兵。
在第一次泯灭战争的时候,【内海防卫军】不但参与清洗了大量“海盗”,还抵抗了其他想要进入内海的其他势力。
这里的“海盗”,和梁横想象中的海盗,不太一样。
……
“人离开了陆地,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任由雨打风吹。
人上了船,就必须把道德、善良、慈悲……全部留在陆地上,才能在险恶的大海上,生存下去。
为了足够的安全,无论是哪种类型的船只——即便是稍大点的渔船,也要配备自己的武装力量。”
吴敬守略有些逻辑混乱的诉说中,梁横窥得了这个世界凶残的一角。
……
渔船、商船、客货船、集装箱船、滚装船、载驳船、粮船、兼用船、各式各样的特种货船……
无论是哪种类型的船,只要跑海,就免不了和风浪打交道。
所谓“风浪”,不仅来自大海,还来自其他的船只。
一艘船做的事情有没有良心,在海上到底干什么,全看船长。
船长如果稍稍安分老实些,船就只会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可安分老实不等于蠢。
即便再老实的人,在海上遇到需要打交道的时候,也得把脑瓜子弹灵光,招子放亮,手臂上的肌肉摆出来。
对方才知道你聪明,知道你有经验有眼力,知道你不好招惹,才会跟你好好说话。
如果没点能耐,被对方瞧了不起,那么,对方无论本身是什么船只,都随时可以成为海盗。
任何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看起来哪怕善良的只会用温言细语对待他人的人——
只要船长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化身海盗。
只要利益足够大,只要代价足够小。
——【内海防卫军】,杀的就是这样的海盗。
——所谓【内海防卫军】,本质上仅仅也只是一支大号的海盗队伍罢了。
可他们本身不那么想。
无论如何,这场战争本身无关正义,参与战争的人们仅仅是为了利益。
……
在第一次泯灭战争之后的和平年代,对和平年代最为重要的【秩序】被大商会们空前强调——
更多的规则,更少的暴力。
更多的和气生财,更少的拼命死斗。
【秩序】满足了大商会们的贪婪,也满足了普通人对安宁生活的渴望。
【秩序】满足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满足海盗一般的【内海防卫军】。
战争过后,这群强大的海盗被商会内部分化瓦解,不仅慢慢失去了用处,还没了从前强大的作战能力。
不过三十年时间过去,这支听起来非常正式的雇佣兵组织,已经几乎名存实亡。
到了吴敬守的爷爷——吴楠丰这一代人,【内海防卫军】几乎只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老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始终坚持着自己所属部队的番号。
不巧的是,吴楠丰的父亲,就是这些苟延残喘的老家伙其中之一。
吴楠丰的父亲是老来得子,在吴楠丰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年龄已经过了五十。
作为经历了当年第一次泯灭战争的老兵,在战争结束之后,吴楠丰的父亲兜兜转转经历了许多——
数次编制和驻地的腾挪,屡次安排工作的不顺心和闹别扭,无数次和上级和队友争吵……
最终来到了帕岛。
内海历29年,吴楠丰出生了,在迷雾群岛清凉的海风之中,他在帕岛上,和普通人家的小孩一起长大。
等年龄稍大些,父亲拿出自己攒的一些退伍工资,给吴楠丰在隔壁的学校岛报了名,让他上了学,识了字。
年龄再大些,家里安排了相亲,邻里乡亲们帮着新人盖了新房,吴楠丰算是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吴楠丰似乎完全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有一個常年不喜欢说话,总是满腹心事,沉默寡言的父亲。
在内海历四十多年的时候,吴楠丰的父亲忽然找到他,并告诉他说:
“帕岛地下田其实是防卫军的私产,之所以免费分给其他人来种,是因为要借人的生气,来镇地下的死气。”
吴楠丰当时很懵,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说什么。
帕岛地下田底下,还有其他东西?
父亲还告诉吴楠丰,从小让他入伍,让他宣誓,将他编入防卫军的编制,之后又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对他进行体能训练。
后来又教他打枪,教他在极端自然环境下的求生技能,把他当特种兵培养。
但从来没有参加过集体军训,也没见过同一番号下的其他人。
是因为同一队伍番号的其他人,一直守在帕岛地下,履行自己的使命,作为光荣的防卫军,守着那鬼门关。
……
“我爷爷那时候,还没有【恶鬼】从入水口出来。
帕岛上的村民们只知道入水口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溶洞,不知道溶洞里到底有什么。”
被红烛照亮的甬道之中,端着红烛的吴敬守语气深沉。
对于他而言,这明显是一段不那么轻松的回忆。
梁横说:
“那时候的入水口是被封起来的吗?有岗哨之类的?”
吴敬守肯定了他的猜测:
“是的,如你所闻,内海防卫军的士兵,把守着前往帕岛地下的最后防线。”
梁横走在甬道中,吹过周身的风逐渐变冷,感觉仿佛吴敬守的声音也跟着那风一同冷了起来。
“我爷爷是个老实人……
他是个好人。”